日前,成都市档案馆在馆内举办“老成都”档案展,从馆藏的50万件档案中挑出数百件最富代表意义的文字、图片、实物档案集中展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国文坛泰斗、著名川籍作家巴金赠送的《译文选集》序的手稿和他1960年末至1961年初在成都小住期间的一本日记……”于是,巴金在成都期间的那段生活,成了人们探寻的热点。
巴金入川背景
1960年的中国无不充满讽刺意味,大跃进热潮未过,自然灾害接踵而来。在7月22日开幕的全国第三次文化会上,虽然陆定一的祝辞、郭沫若的开幕词、周扬的《社会主义文学艺术的道路》报告,和茅盾作的《反映社会主义跃进时代,推动社会主义时代的跃进》报告,以及刚当选为中国文联副主席的巴金的发言《文学要跑在时代的前头》,都强调了要作家们赶上大跃进时代,迅速反映大跃进中的大量新人新事;而就在开会前一个月,巴金在上海担任主编的《收获》杂志,却由中国作协派人通知,因物资缺乏,纸张紧张,不得不停刊。
虽然心里十分难过,“靳以发起创办的刊物,却让自己来收拾掉。”转而一想,腾出一些时间来自己多写一些作品也好。这个念头,加剧了巴金返川的渴望。
早在几个月之前,巴金曾接到过沙汀和吴先忧的来信,要他到成都作客。实际上,四年前,他就对一个记者表示过,打算在以后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交际工作,“如果上海不允许我有较多的写作时间,那我就决心回成都去”。没想到后来急风暴雨式的反右斗争和大跃进运动,又把他困了几年。
当然,促使他最后下定决心的还是时任成都市市长的李宗林,他已经为巴金安排好一切,等他回去。
于是,巴金写信给沙汀,决定在9月22日或23日动身赴川。不料行期将至周而复又将他留下参加了一个有关统战工作的会议,不得已推至10月初。
巴金在成都
1960年10月9日上午10点50分,时年56岁的巴金出现在成都火车站,与前往接站的李宗林、沙汀、安旗、戈壁舟等亲切相会。
李宗林和安旗陪巴金到永兴巷招待所住下。李说“暂时在这里休息两天再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
那天吃过午饭,陈书舫、戴雪如、小舫、小艇等川剧演员相继前来看望巴金。由于在永兴巷只是暂住,巴金在信中嘱咐妻子萧珊,“来信还是暂交布后街2号四川省文联沙汀转”。
当天巴金获悉,《四川文学》11月号也要暂停检查,要次年1月(后又说要2月)才复刊。晚上,他看了此次入川的第一场川剧《卧心尝胆》。
大约17日左右,巴金又被安排搬到三槐树31号市招待所,那里条件较好,住人不多,适合写文章。此前,李宗林还带巴金到城外五福村看过,环境虽好,但喝水、吃饭不方便。11月9日,李又安排巴金搬到更为清静的学道街76号住下,直至离蓉。
刚在三槐树住下的巴金,10月17日便收到萧珊的来信,信上转达了上海文艺界领导的意见。“那天陈同生还谈起你创作的事,他非常希望你这次写中篇后,能把写《群》(一部拟写的长篇──编者注)的事彻底考虑一下。……他强调这次文代会的精神,我们中国解放后11年还没有几部大作品出来,而且老作家没有写过大东西。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他认为四川的春天和秋天都好。罗荪也跟我讲到这件事,他说你如果认为四川太远,可到无锡、苏杭一带,看材料方便一点。他们要我把这个意思告诉你。”
来自组织的压力与自己多年的心愿不谋而合,很快,巴金的创作步入了正轨。他根据入朝采访的大量素材,陆续写了以朝鲜战争为题材的四个短篇小说《回家》、《军长的心》、《无畏战士李大海》、《再见》和一个中篇小说《三同志》。同时,他还为他的不朽之作──长篇小说《寒夜》作了精心的修改。
巴金在成都生活安定,工作顺利。但是当他走出自己所住的小楼,却发觉成都经过“大跃进”,也跟其它地方一样,“三年自然灾害严重”,物资缺乏。他看到街上有的地方挂着“本日供应蔬菜”的牌子,有的地方则写着“供应凉粉”的字样。此时上海也一样面临物资短缺,所以当萧珊从信中获悉有人代巴金买了挂面时,即来信嘱咐“挂面是不是可以留一点,孩子们一生病就没有东西吃。现在通心粉买不到了,挂面要有医生证明才可以买。”在另一封信上萧珊写到,“你在成都吃得真好,我简直不敢对孩子们说你所吃的菜名,因为跟我们相差太远。我们这里每天每人只有二分钱菜,自然这是暂时现象,一定能很快克服。”
巴金此次在成都住了四个多月,在那里度过了1961年的新年,度过了自己57岁生日,还经历了丧母之痛(巴金继母10月27日去世)。他本来还想再住一个时期,争取把早已装在心里的另外两个题材也写成小说,但没有想到北京来了个通知,要他作好思想准备,在三月中旬去日本东京参加亚非作家会议常务委员会东京紧急会议。而且内定他担任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
1961年2月8日晚9点40分,巴金带着巴蜀父老乡亲的深切祝福,登上了返沪的列车。
成都上海两地书
在成都,巴金除了紧张创作,接待客人每天写日记之外,还抽空与远在上海的妻子萧珊通信。四个多月时间他们夫妇往返的信件竟达58件(根据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家书》)。通览这些信件,如果按时下流行的“点击关键词”的作法,可以作如此排列:创作──人事──粮票。
创作几乎是每封信必不可少的内容,因为萧珊打认识巴金起,就是他作品的第一读者,所以巴金每天写了多少字,都要告诉她。然而,巴金在成都为《解放军文艺》写的一个短篇,因为催稿太急,直接寄走了,萧珊没能读到,她在来信中表达了自己的遗憾:“……我不能做你的第一个读者感到很失望。多少年来你写小说都是我先读的,我已经养成这个习惯了。”萧珊在信中常转达上海作协领导对巴金创作的关注,也曾托巴金代她催沙汀、戈壁舟答应给她的稿子。
人事也是两人信中谈得较多的话题。巴金成都的亲朋好友近况,以及看了什么戏,到了什么地方等,萧珊则谈上海谁又下去了,谁又回来了,开了什么会等等,孩子们的情况自然也是每次通报的内容。巴金要萧珊嘱咐孩子给他写信,他认为“写信也是作文,笔要常动”。他们夫妇的信都写得既细腻、丰富,又干练,可见是把写信当成了写作的重要练笔手段。
另外,58封往来信件中,有13封提到了粮票。看来,那时候没有粮票就没有饭吃,作家也概莫能外。
……四十多年过去,重温巴老当年回川情景,令人百感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