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见黄花满地金
 2002年,王洪林采写资阳义和团百年,李子树下、妹妹身边乐开了花 王洪林 雁儿雁,一根儿线。 清霜杀死秋桑叶,孩子们弯腰拾进背篼,有的爬树打落桐子、利钩拉断棬子,有的砍芭茅秆、捋芭茅花来卖,各自生财。完了舒展身躯,站在空旷的田野上,跳起跳起,反复叨念,遥控雁阵,拉出线形朝南飞,童子军声波震谷,雄风排空,响遏行云。 割秋草的,很是萧瑟,镰刀钩翻了湾沟坳坝每一个角落,好不容易割了大半背篼枯黄的牛草,大人背草回去了,孩子钻进坟坝,扯几窝野菊花,黄得金灿灿的,瘦是瘦,精神够,栽到背篓里,满背放豪光,叫做栽草尾子。越是雄势,越见勤苦。指挥雁阵,那是他们业余联欢啊。大雁年年飞,小孩天天累,各自的生物钟在时间有准星,在空间难磨合,一般弹弓子又不够射程,于是只好说:癞克宝想吃天鹅肉。 在大都市又看见满街的黄花,勾起一幕幕久违的秋景,雁鹅早被文明人打来吃起了,绝迹了,惟有黄花满地闹,五年前写村志,印象深刻。 在雁儿雁的欢呼声中,生产队耕牛多,社员、学生镰刀轮番扫荡,可口的喂牛,劣等的烧柴,黄花躲进坟山缝隙里,怯生生不肯露脸。集体劳动,秋收秋种大忙季节一过,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农田基本建设大干快上,轰轰烈烈,空前绝后。社员同志们大改梯土、大造水田、大修水库、大挖水渠、大办公路、大辟机耕道,一切闯毛路、造万福的苦差事,都是毛主席领导亿万翻身农民默默担任开山祖,“撕片白云揩揩汗,凑近太阳吸袋烟”,民工协助铁道兵齐心协力叫高山低头、令河水让路,揪住海龙王的衣领吼一声:“我来了。”人民铁道人民造,人民江山人民保,建设豪情比秋高,红旗猎猎主席招,我等响应倍自豪,鸳篼搬土如赶考,人小力微腿快跑,轻装多运赛大嫂。
种地需要土壤,农民知道这个常识。方山丘陵紫色土自然剥蚀厉害,水冲泥沙跑,亿年表土薄,为了子孙能吃饭,一方面田塍土埂,农闲锄头锤固,一方面栽种竹子、树木,尤其是那些枝蔓遮阴少、走根宽泛深远的树种,耕地路径最欢迎。斜坡低矮的路线,一律挖了沙沟,截留被雨水冲刷的泥土,秋冬齐动员,你挖泥,我挑土,运回面在耕地里。辈辈代代,习以为常。 包产到户,牛都杀了人拉犁、机具卖了手耘籽。后来实施免耕法,土也不消挖,草也无须拔,扯伸一趟子,赌桌押宝马。集体经济捣毁了,小农经济闷死人,农民外出卖苦力,妇孺留守种坏地,个个懒散少出门,一味效尤陶渊明:“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问他咋搞的,他说:“没意思,种地流大汗,农税交了还蚀本,肯做懒庄稼,抽空跑生意,纳税有钱花。沙?又不是我私人的土地,挑啥子沙哟,冲到哪里种到哪里。泥巴冲光了?啊,正好散伙到东洋大海种水草、卖海味,也捞个洋人来当一盘。”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提出集约化经营农业,一时间丘陵农区大搞退耕还林还草,基层干部进村,强行铲除还林地块的青苗,闹得鸡飞狗跳。我对姨妈说:“发动农民起来,操起锄头挖断还乡团脚筋,看他娃娃敢耍横?丘陵缓坡地也禁止农耕的话,十三亿人口,一旦荒歉,全国饥饿,抢光战备粮,依然肚儿空,政府的豌豆儿江山要坐稳,只有和美帝国主义为首的流氓无赖国家缔结城下之盟,跪地高价购买救命粮。国家安全在哪里,人格尊严在哪里,多花的冤枉钱在哪里?不要慌,闹剧很快会收场的。”半年后,姨妈来看妈妈,说是已纠偏。不久我回乡,耕地无恙,秋凉露冷,满坡黄花,金光灿烂醉晚霞。 跨世纪,村志出版在即,经常往返,儿时抄捷径的小路,黄花封锁;簸箕大的小块零星耕地,封锁黄花。好一个黄字了得,好一个荒字了的。沟沟坡坡,许许多多,纵横交错的田间便道,衰草齐天,他们以它无尽的荒凉,控诉着杀鸡取卵的农业税收政策。盼星宿儿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取消农业税的政策,我都帮他们高兴。妈妈满七十,姨妈来:“哎呀快别说了,抱鸡婆欢喜打烂寡母子鸡蛋。农税依法取消球了,社干部、村干部、乡干部的箩篼那么大的鲢鱼嘴巴,封口没有?活人哪会被尿憋死,正门侧门前门后门一堵死,老百姓的哈哈儿还没有落地,围墙垮了。这样服务费、那宗信息费爆踺子开(滚开、沸腾),农二爷横顺跑不脱!”锅炉阀门焊死了,别以为矛盾解除了,不让出气,旁门左道上你等着总爆炸吧。 跑了好些乡村,丘陵的、平原的、山地的,除了平原大坝农夫喘息均匀点,其他土地种大半荒小半,满地黄花,吃不得,烧不得,点缀农村添秀色。
城乡一体化,农转非,聚结城市周边贫民窟,给大都市戴个巨大的肮脏项圈。经营城市,说穿了,就是卖土地,饱私囊,吃得打火烟嗝了,甩出几砣钱消痰化食,修建高楼大厦。好行者,风发了,窜进深山老林,把穷酸饿殍的千年古树名木,连买带骗地挖回城市移栽,破坏植株原生生态;搜罗长得伸展的村姑,发配酒楼女体盛,站门口,迎嘉宾,轧姘头。现代工业文明,毒汁蔓延穷山恶水,人迹罕至的沟谷,一切化外之民被绑架展览原始的野性,刺激都市麻木的神经。去年夏天飞海南岛,五指山的东山岭有个百人部落,导游唆使去参观,卖门票,猴戏班,是人类,做兽观。惟有漫山遍野的黄花,他无法灭、不肯挖,还让它自发守坟坝。从初秋到隆冬,这里凋谢了,那儿又发芽,都市人什么美色没见过,稀罕野意一扒拉?四川省温江区花卉博览会,一盆兰花标价九百九十九万元人民币,果真卖脱的话,那是人贩子在云贵高原非法拐卖千多个嫩美处女的身价啊,高原战栗,黄花烂,看看看,哪一片云是我的天! 要问都市酋,哪天睡黄花,他说死了就。清朝完蛋那年,成都城市粮民三十万,依照全国人口同步增幅计算,繁衍至今该当九十万吃米分子,占共时五百万成都市民百分之十八。也就是说,绝大部分成都住户是新近涌入的,最多不过三代,最短只好论天。这些根基嫩得水汪汪的居民,在山沟奋斗出息了,摇身混迹大都市,伙同老成都穷奢极欲把自己提前两板板弄死后,说不定来他个叶落归根,化作山野荒地一棺坟,依偎黄花净灵魂。 花,植物的性器官,和人类恰恰相反,它不仅不遮掩,反而开花开朵,姹紫嫣红,暗通七彩阳光,展现千姿百态。你把花仙子的传宗接代的快美性器卖高价,高到一花敌千姑的程度,是不是违反天道,羞辱人道,鼓励兽道?哪天你被抛尸黄花丛,看是卖花姑娘笑,还是千红一窟?
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成都永丰路仰韶楼 - 又见黄花满地金

2005年,豆子哥哥(左二)和网友龙泉驿石经寺看人赏花品桃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4 13:20:12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