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7日（下）：百日亲往哀北川

死城的白天和黑夜
⊙ 张晓林／文

　　5月14日中午，臂缠红丝带的志愿者陈飞终于抵达北川。看见有几个人正在营救一个幸存者，他立即赶过去帮忙。刚抄起铲子铲了几下，部队的撤离命令就下来，他只好跟着撤退。
　　听说上游山体滑坡堵住河道，形成了堰塞湖，如果溃决，就会往北川县城这里倾泻，后果不堪设想。正在救援的数千官兵接到命令，必须立刻撤离救援现场，只留下来自陕西和江苏的两支消防队。
　　陈飞跟着撤离的大部队走了一段，终觉心有不甘，决定回去自己干。
　　志愿者陈飞来自绵阳，今年26岁，在厦门读的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回到绵阳的一家杂志社当编辑。父母是市里的机关职员，家里在这次地震中没受什么大的损失。
　　从13日上午，陈飞就在绵阳九洲体育馆帮忙接待安置灾区来的群众，但他听说北川的废墟里还埋了许多人，就跑到一线来了。
　　陈飞跑回刚才的救援地点，能找到的工具只有铁锹和钢钎。
　　幸存者是个大约30来岁的女人，除了擦破点皮，没受其他什么伤。但是她的上面压了5块板子，其中3块都是裹着钢筋，有十几公分厚的水泥板。由于没有大型机械设备，救援过程相当困难和缓慢。
　　几个志愿者和到当地找亲戚的人，陆陆续续来帮忙。有的干了几下就走了，还有的问陈飞这个幸存者是谁？是不是他的妹妹？一听不是，转身就要走。陈飞对他说：“你把这个女人救出来，他就会成为你的妹妹！”
　　志愿者一个一个地走了，帮忙的人也一个一个地走了，只有一个叫谷大志的自愿者留了下来。
　　陈飞和谷大志一直干到下午5点多，只剩一块水泥板没凿开了。这时武警赶过来帮忙。6点左右，那个女人终于被救了出来。她的神志还很清醒，死死抓住陈飞和谷大志的手，一定要他俩留下联系方式。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
　　晚上9点左右，陈飞和谷大志在指挥部要到一个手电筒，还有附带的两节电池。两人决定夜里进到北川县城，继续寻找幸存者。他们的想法是，如果找到幸存者，就设法营救，要是救不出来，就陪着幸存者。在废墟下的幸存者最需要外界的信息来增强坚持下去的信心，千万不能睡过去。
　　当然，如果是一个人，他俩或许谁也不敢进县城，县城早就空了，早就死了，不计其数的尸体被埋在废墟下，经过前天的大雨浸泡，有的已经臭了。偶尔，从那一片死寂中，废墟下还传来人的哭声。
　　他们现在是两个人，好像就不那么害怕了。
　　这时，陈飞得知谷大志今年22岁，是成都一所大学的学生。父亲在乡小学当教师，母亲在家务农。谷大志进大学不久，就加入了学生会中国志愿者团队组织。
　　昨天，谷大志坐车到绵阳，先是在货场帮忙卸救灾物资，后来也和陈飞一样，急切想到前线去救人，于是坐车到了安县的安昌镇。晚上在那里住了一夜，今早起来发现警察已经把路封了，不让车辆通行。谷大志只好徒步了40多公里，今天下午两点才到北川。
　　走在从营地前往县城的路上，两人很兴奋，不停地谈论下午的成功营救。陈飞说：“那个女的很坚强，很有毅力。”
　　谷大志说：“对，不过我们要想法找些手套，不然手上还会起泡。”于是两个边走边捡手套，一人手里还拎把铁锹。
　　路上，遇到两拨返回的志愿者。他们说：“前头的路中间有个死尸，天黑看不见，要注意。”他们还说：“都在说晚上两点过有大的余震，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
　　陈飞和谷大志商定，他们的电筒电池不足时，就用另外两节备用电池照明返回。如果遇到幸存者，就再说。
　　大约40分钟，两人终于走到县城。这时县城还不算太黑，厚厚的云层中，偶尔有顽强的月光透出来。
　　综合市场的废墟旁，有一种像人哭的声音传来，他俩立即跑过去呼喊，但是很久都没人回应。再仔细听，又似乎是鸟叫的声音。
　　接下来，两人往老县城赶去。白天，陈飞听说在北川公安局和曲山小学那里救出了活人，觉得应该去那里找找。走到北川粮食局和工商银行的路口处，看到来自江苏的一个消防中队，一拨人正在废墟上作业，另一拨人在休整。
　　陈飞和谷大志有些意外，他俩正在商量，是过去帮忙还是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废墟那边却在喊：“喂，你们是不是本地人？”两人回答是，那边的人说：“太好了，你们过来帮帮忙，下面有个人，我们听不懂她说的话！”
　　他俩立即跑了过去。
　　废墟底下的人，是今天下午5点多被发现的。那时刚从旁边3米多深的废墟里救出一个人，那个人说周围都是死人，没有活的。消防队员决定在撤离前朝里喊一次话，废墟下有人应了一声，听上去是个女的。
　　陈飞和谷大志赶到时，消防人员已经忙了5个小时，他们刚刚在一块水泥板上打开一个小孔，只够把手臂伸进去。
　　现在最着急的是言语不通，消防队员不知道底下人到底在什么位置。
　　陈飞凑近小孔，用绵阳话说：“你坚持一下，我们离你近得很，马上就可以救你出去，你说一下你的位置。”
　　边上的消防队员一句也听不懂，只有大眼瞪小眼。陈飞不停地对着小孔喊话，说了三五分钟，转过头来说：“她说她全家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不想让人救了，也不说她的位置在哪里。”
　　消防队员有些哭笑不得，又开始凿洞，决定先凿出一个能进人的洞再说。
　　陈飞和谷大志也参与了进去。
　　大约干了半个小时，陈飞又向下面喊话，没有反应。谷大志去喊，也没反应。有人出主意，要陈飞说她的孩子和丈夫都在外面，他们要她活着，下面还是没有反应。
　　余震忽然来了。废墟一阵晃动，咣咣乱响，接下来能听到山坡上石头滑落的声音。
　　救援工作继续，口子开到三个拳头大小，发现有钢筋，底下还有一层石板。幸存者可能在石板底下，也有人推测说幸存者可能在立着的水泥墙隔壁。
　　消防队的班长说：“先把口子开了再说。”大家又干了起来。
　　这时，北川上空的云层已经散尽，月亮和满天星星照耀着这座死城，时不时又有小规模的余震。
　　大约凌晨1点左右，消防队的大队长过来喊话，叫大家撤。陈飞和谷大志有些不情愿。大队长对他俩说：“你们胆子太大了！没听见狼叫么？这里还有余震，太危险了。明天早上你们和我们一起过来吧。”
　　陈飞和谷大志吓得脸色都变了。据说这里是有狼的，它们会过来吃死人肉，还有野猪，也很危险。在大队长的劝说下，两人随消防队撤回营地。
　　但是在回去的路上，陈飞和谷大志心里还是有些怨愤：难道政府说话不算数吗？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其实，他们不知道，一个多小时后，来自江苏的消防队又换班派人去搜救。
　　回到营地，中国红十字会的帐篷旁，刚好有一个没人用的空帐篷。陈飞和谷大志去指挥部转了转，想找点毯子、被子什么的，结果什么也没找着，索性回来睡了。夜里又冷又潮，两人的外套全湿了。
　　5月15日清晨5点多，陈飞和谷大志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他们看见一队消防队员抬着担架跑回来，救出来的是个男性幸存者，是从北川公安局那里抢救出来的。这些消防队员干了整整一夜。
　　太阳出来了。死城新的一天开始了。然而，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有的只是救援者与时间的赛跑，与死神的搏奕。
　　陈飞和谷大志跟着消防队又向废墟出发了。
　　5月15日11时56分，那个“不想让人救”的幸存者，在历时18个小时之后，终于被救了出来。她是个老大娘，68岁。

北川工人俱乐部的大门口

经大忠和他的北川
⊙ 张晓林／文

　　“我们北川县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绝对称得上山水园林城市。”
　　不久前，面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采访，四川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的县长经大忠，满怀深情地介绍道。
　　经大忠说：“在我们那里，夏天经常只有20℃左右，好多外地人都喜欢到我们北川来避暑休闲。我们北川人以羌族为主，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川人，我深深地热爱这片土地。”
　　当记者问到北川的社会经济发展情况时，经大忠更是两眼发亮，酬踌满志：“在各级党和政府的亲切关怀下，我们北川发展得很好，很快。2004年、2005年以前，北川每年的经济增长只有两三百万，去年我们达到了2000万，在今年我们预计可以翻一番，达到4000万！”
　　听完经大忠激情飞扬的推荐，没有谁不想去亲眼看看那个美丽而神奇的川北小城，没有谁会怀疑16万北川人的生活将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美满。
　　每天，县长经大忠都感到精力充沛，浑身是劲儿。他的心中有一个梦想，一个北川的梦想。这个梦想鼓动着他，激励着他，让他不知疲倦地带领北川人向着美好的未来挺进，飞跃。
　　然而，谁会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天大灾难，使经大忠的梦想，北川的梦想，顷刻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那一刻，成为北川人永远的伤痛。
　　那一刻，必将为历史所铭记。
　　5月12日下午，北川县青年创业大会在县委礼堂召开，500多人把会场挤得满满当当。2点28分，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地下传来一阵强烈地震动，伴随着玻璃落地的声音，会场上的人突然意识到：“发生地震了！”
　　这时，一块天花板掉了下来，猛地砸在椅子上。震感越来越强，危险越来越大，求生的本能让台下所有人纷纷离开座位，朝门外奔去，礼堂只有两扇小门，无法满足500多人同时撤离，稍有不慎，就会发生踩踏危险。
　　面对险情，经大忠和主席台上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座位。他们知道越是这个时候，领导干部就越要镇定。几秒钟后，震动变得更加剧烈，这时，经大忠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党员干部留下，让学生先走！”
　　跳下主席台，经大忠立即组织人员分流，小学生、中学生、企业代表、机关干部依次撤出会议现场。8分钟后，经大忠才带着主席台上的其他领导，跑出倒塌了一半的县委礼堂。
　　而外面，整个北川城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经大忠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回不过神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经大忠还是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他立即叫上身边的两个人，跑过到处开裂、余震不断的街巷，躲过时时垮塌的房屋，爬过一座废墟，在城区跑了一圈。整体情状让他们惊恐万分，不寒而栗。
　　巨大的山体崩塌，把新县城埋在了石头堆里，百分之七、八十的房屋都垮塌了，没塌的也都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石头下，垮下来的断梁残墙下，废墟的缝隙间，到处都是尸体、鲜血、人的残肢。
　　穿城而过的河对面，老县城依山建造的三五排房子，被半边山体的巨大滑坡推着向前冲出，前面的房子被一排排推倒，一直推到河岸边，百分之九十的房子已经倒塌，老县城几乎被夷为平地。
　　到处都是废墟、浓烟、逃窜的人影。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号，悲惨的哭喊……
　　县长经大忠却来不及哭喊。经大忠立即带领带幸存者挨家挨户搜寻抢救被埋群众，同时在老县城和新县城划出5个相对安全的区域，组织受伤的群众撤离至此。随后，经大忠又将6名工作人员分成了3组，分别从不同的路线步行出县城，向市委、市政府报告灾情。
　　短短1个小时时间，在经大忠的调度指挥下，已经将县城8000余名幸存者聚拢在一起，同时组织部分医生，开始对重伤者紧急施救。
　　由于北川县城三面环山，考虑到余震还有可能发生，下午三点过，经大忠又组织8000余名幸存者有计划地撤离。100人……500人……1000人……沿途，机关干部都在保护受伤群众，鼓励他们一定要坚持住。到下午五点，5000余人成功地撤出了北川县城。
　　但是经大忠却没有撤。他带着几名干部，继续在城内四处搜寻幸存者。在一幢还没有完全倒塌的楼房前，经大忠捡起脚下的一块木板，砸烂玻璃，只身一人冲了进去，身后的干部也紧跟其后，两人合力抱出一名中年妇女。
　　紧接着，经大忠又奔向新城区，继续组织搜救工作。要不是旁边一名干部提醒，经大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臂已经受了伤，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一直奔忙到凌晨，经大忠已疲惫不堪。但经大忠还是对随行的干部说：“要是我睡着了，你必须马上把我弄醒，迟了我就处分你！”因为经大忠知道，在这种危急关头，时间就是老百姓的生命，他必须坚持，必须拼命。
　　三天过去了，经大忠没有合过一次眼，没有吃过一顿热饭。伤痛切割着他的心，过度劳累让他人都变了形，只有从废墟中求出一名群众，他的心里才有一丝安慰。
　　14日下午，经大忠带领工作人员来到幼儿园附近时，忽然听到微弱的呼救声从废墟中传来。经大忠立即俯下身子，把头钻进缝隙里大声喊话，并立即安排人请求部队支援。5分钟后，一支10余人的救援分队赶到现场。经大忠配合营救人员，把周围的石头、砖头一块一块搬开，手掌磨出了鲜血，脚也被石头砸伤，但他却全然不顾。50多个小时后，营救终于成功。
　　被救出来的是一名小女孩。当经大忠抱着孩子往担架跑的时候，孩子一直在哭泣。经大忠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说：“别怕，女儿，爸爸救你来了！”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或许都不知道，其实经大忠与这个孩子从未谋过面。
　　这一天，经大忠与救援人员一起，先后救出了4个孩子。
　　被埋的人一个个救出来了，但是经大忠的妹妹和两个侄女、一个侄儿在灾难发生后却一直没有消息。经大忠顾不上过问一句，甚至来不及在亲人可能被埋的地方望上一眼。一直到15日傍晚，一名认识经大忠妹妹的群众才把噩耗告诉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劝经大忠去看看，争取能见上最后一面。经大忠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话：“失去的永远回不来，我的任务是救活人！”
　　话虽是这样说，有的时候，经大忠还是禁不住一个人在僻静处心如刀绞，双眼含泪，心里充满对亲人的愧疚。后来，在一个间隙时间，经大忠到妹妹遇难的地方去了一下，捡了一件妹妹的衣服回来。他说想把那件衣服挂在办公室，天天看一眼，陪陪妹妹，算是尽到当哥的一片心吧。
　　北川，就这样被噩梦般的大地震撕碎了，埋葬了。而县长经大忠，却依然坚韧、倔强地挺立着、挺立着。很多死里逃生的北川人，在见到经大忠，或者在撤离北川的时候，流着悲伤凄凉的眼泪说：“县长，我们北川不见了，没有了！”
　　经大忠哽咽了一下，他的目光掠过曾经是那么秀美宁静，而今已是满目疮痍的故土，禁不住紧紧拉住父老乡亲的手,动情地说：“我们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坚强。只要北川人还在，北川就一定在！”

(621000 四川绵阳市文联 0816-2291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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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滚落的巨石，不知曾经是否撞击过楼房

大爱无疆
──小记绵阳市三医院抗震救灾的白衣天使
⊙ 海凡／文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中国四川汶川发生里氏8.0级特大地震。顷刻，地动山摇，泥石飞滚，悲鸣声声，哀鸿遍野。世界为之动容，长天为之泪飞。
　　灾难发生后，绵阳市三医院的白衣天使来不及过问一下自己亲人的安危，来不及细想半分前路的艰险，他们怀揣满腔圣洁，毅然决然地将无疆大爱撒向西蜀，撒向灾难中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

汤道雄：一名党员一面旗
　　5月12日14:28分，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地震在四川汶川发生了，特大地震震动了中国，震惊了全世界。
　　此时，正在家休假的市三医院急诊科主任汤道雄看到房屋剧烈地摇晃，家中的器物哗啦啦地抖落满地。曾经经历过地震的他敏感地察觉到至少发生了七级以上地震。他来不及多想，快速地穿上衣服飞奔家对面的医院。看到急诊科的值班医护人员全部安然无恙，他悬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过几分钟，绵阳城区附近因地震受伤的伤员陆续地被人送到了医院，而且越来越多，灾情比预想的似乎严重得多。时间就是生命，汤主任来不及多想，便投入了紧张的救护伤病员的工作中。他一边沉着地组织、安排、指挥陆续赶到科室应急的医护人员分级配合抢救伤病员，一边亲自负责对危重伤病员的抢救施治。很快，重灾区北川、平武、安县等地的重伤员成批地送来医院。情况紧急，医院各科室的医护人员纷纷前来支援。在汤主任指挥、协调、安排下，预检分诊、止血包扎、清创缝合、输液、危重抢救、各种辅助性检查、分流病员到病房和手术室等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伤员越来越多，各病房纷纷告急。汤主任在院应急指挥部统一指挥下，立即与后勤部门协调，在急诊科外的空地区域搭建起临时简易帐篷安置了200多伤病员。短短48小时，急诊科就收治了约800名地震伤病员。
　　经过两天两夜的奋战，没有休息片刻的汤主任双眼红肿，声音嘶哑，不时伴有阵阵咳嗽。在这48小时内，他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全身心都投入了忘我的工作中。尽管如此，他却把科室每个医护人员都放在心上，安排他们轮流吃点干粮、休息片刻，而他自己仍然坚守在岗位上，继续处置伤病员。
　　当朋友打来电话问候他时，他才想起远在重灾区安县河清镇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以及在医院上班的妻子和在学校读书的儿子。两天了，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马上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可是对方还是盲音，可能安县因为地震损害了通信线路电话依然不通。想到身在重灾区老家的母亲杳无音信，他不禁潸然泪下。旁边的一位年轻护士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想亲人了。护士对他说：“我刚才看到你的夫人吴宏老师在医院抢救病人，你的儿子汤倚马也来找过你，见你太忙，便与几个同学加入了志愿者队伍，现正在那边护送伤病员做检查呢。”汤主任听护士这么说，才放松了许多，马上又巡视伤病员去了。
　　5月22日后，大部份伤病员在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关怀下，统一安排陆续转送到了省外救治，但灾后防疫工作又成了医院的头等大事。汤道雄因身兼感染性疾病科主任，他又不得不连夜作战，按照上级和医院灾后防疫工作的安排和部署，组织科室职工完善隔离病区的各项设施，立即开展灾后传染病的防治、筛查和健康教育工作。余震不断地发生，抗震救灾工作仍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时至今日，汤主任依然没有香香地吃顿安稳饭，美美地睡个安稳觉。因为他说过：抗震救灾的工作还没有完，重建家园的路还很长，一名共产党员就是一面旗，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

从唐家山堰塞湖冲下来的原木

从唐家山堰塞湖冲下来的原木

从唐家山堰塞湖冲下来的原木

从唐家山堰塞湖冲下来的原木，堆积在公路上

温家宝总理进入北川县城

【新照片补丁】2008-9-1日上午与上图同一位置的照片，温家宝总理进入北川县城，现正从新区返回
图片摄影：绵阳日报记者 蒲滔

李银先：生死搏击救伤员
⊙ 海凡／文

　　救护车加大油门，载着以李银先为队长的绵阳市三医院抗震救灾医疗救援突击队一行12人，在飞石不断的山路上疾驰，5月12日24时前第一时间抵达了地震重灾区北川中学。
　　此时，李银先所在的北川中学操场上挤满了2000多幸存的灾民。地震后家园被毁、亲人失散的巨大悲痛袭击着每一个灾民，他们焦虑地寻找、哭泣、哀号，让李银先内心十分沉痛。先到现场的武警、消防队员已经从废墟里挖出了很多遇难者的尸体，尸体摆放在操场上，医护人员只能小心绕过尸体前行，跟随消防队员进入废墟，寻找存活的伤员。
　　被掩埋在废墟浅表位置的伤员被陆续解救出来，李银先带领急救队员投入了紧张的急救工作，仔细检查、清理伤口、包扎、缝合、紧急转移……12名医护人员在余震不断的废墟中通宵未合眼，到天亮前，他们成功救治了100余名地震伤员。救护车不够用，李银先跑去拦截运送救灾物资的载重大货车，请求他们将重伤员迅速转送到医院进一步治疗。
　　天亮了，废墟的可见范围扩大，李银先这才对周围的环境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他们所在的北川中学有两栋教学楼困住的学生最多，靠近临时救治点前面的一幢5层教学楼倒塌，后面的一幢教学楼一、二层已经完全重叠，5楼变成了3楼。看到此情此景，李银先毅然决定自己去最危险的后教学楼位置实施救援。
　　废墟里，消防官兵用生命探测仪发现在地下两层的教室里还有生命存活迹象。李银先跟随消防队员从洞口穿过裂缝进到楼内，看到了两名学生，但他们的腿被坍塌的墙体压住，无法直接施救。这个时候，要把他们救出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3层楼一层层的掀开，把压在他们腿上的墙体全部搬走，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3层楼只要任何一个支点失去了平衡都将立刻倒塌，更多埋在下面的幸存者都会失去存活的机会。另一个选择是残酷的，也是唯一可行的，那就是锯掉孩子被压住的腿。
　　作为医生，李银先深深明白，截肢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将意味着什么，他不愿轻易放弃，决定自己进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在没有头盔、没有防护手套和其他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李银先几乎是在消防人员前拉后推的帮助下，才爬过了两道距离地面高度不超过40厘米的大横梁。经过5米左右的狭穿通道，李银先想尝试去搬动压在孩子身上的那道横梁。但这无疑是无济于事的。正在这时，余震再次袭来，洞穴里一片震动，石灰、瓦砾、砖石大块大块地掉了下来，巨大的横梁也开始抖动。情况万分危急，消防队员立即把他强行拉了出来。
　　等余震刚刚过去，李银先又再次爬了进去，希望能想尽一切办法完整地救出孩子们。他先后三次与消防官兵进入裂缝勘察现场，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唯一的救援方式就是截肢。再三权衡下，想到两个孩子即或是残疾，比远比失去生命好。无奈之下痛下决心，李银先带上工具第四次爬进了裂缝，含着眼泪为两名孩子进行截肢手术。
　　为了让伤员保持清醒，他没使用麻醉药，而是用止血带扎住近心端血管、局部麻醉。没有骨科器械，他从废墟中找来了菜刀、斧头，最后竟然用了消防剪来做手术。男孩表现得很勇敢，他甚至说：“叔叔，你救救我，只要能出去，我不要这条腿了”。李银先一边安慰着男孩，一边在这间世界上最危险、条件最简陋的“手术室”里，小心翼翼地作手术。可在那样狭窄的裂缝里，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觉得非常困难，他只能慢慢地切割。那一幕，让做了二十年外科手术的李银先至今都觉得惊心动魄，难以承受。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手术成功了，然而，由于长时间被困两天没有进食和精神极度紧张，这位坚强的男孩在转送的途中停止了呼吸。看到这一幕，也是为人父母的李银先痛哭失声、不能自已。他想，如果能有更好的条件，如果小孩能够再多坚持一分钟，也许，花朵般的生命就不会凋谢。
　　14日，一位埋在楼下三天的女孩被发现，女孩的腿被墙砖卡住，无法脱身。在给予补液等相关治疗后，消防官兵从楼顶凿开了一个50厘米左右的洞口，用绳索把李银先吊了进去。强烈余震中，李银先没有逃避，他仔细查看了女孩的伤情，耐心指导她按照正确方法小心的移动肢体，为小女孩做了截肢手术，最后，成功地将女孩救了出来。可没想到的是，守护在现场的其他孩子的父母们，看到小女孩被成功救援，竟然纷纷跑到李银先的面前，甚至跪下来求他为自己的孩子截肢。面对这样的场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痛心疾首，天下间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安健康，可为了保存性命，家长们哭着、喊着、求着李银先去吹掉亲身骨肉的肢体。李银先心如刀割、泪如雨下。他多么希望这人间惨象是一场噩梦，能早日清醒；他痛恨自己，作为一名白衣战士，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象朝霞一样的孩子，却无法保全他们的生命健康──无奈中，他只能跪在北川大地上，久久地哭泣。
　　这样的危急情况，李银先不只遇到一次，他先后10余次钻进坍塌的房屋裂缝和洞穴中援救伤员。尽管残砖碎瓦剐破了衣衫，玻璃铁钉划破了脸颊，但他眼里只有一张张被灾难扭曲的同胞们痛苦的脸庞；尽管尸的血腥和异味令人窒息，不时的余震随时可能把他掩埋，但他的耳里充盈的是一个个孩子求生的呐喊。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最大努力去挽救每一条生命，再多救一个，哪怕只是一个！
　　5月17日，连续奋战在北川一线救灾现场117小时的李银先极度疲惫，在医院领导的强行命令下才撤回医院。

原木把过去的公路变成了小道

原木把过去的公路变成了小道

小心翼翼地走在小道上

小心翼翼地走在小道上，也许木材上会有钉子

王友谊

走在后面，为我拍摄了不少镜头的徒弟──王友谊

顾云仙：废墟上的日记
⊙ 海凡／文

　　顾云仙，绵阳市三医院ICU一位看似文弱的年轻护士，她在北川大地震的废墟上，用善美记录了一个白衣天使的纯真情怀。

　　爸爸、妈妈请节哀
　　浓浓的黑夜笼罩在我们的周围，一位妈妈的求救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医生、护士救救我的女儿，快救救她、快救救她……”。我们一路奔跑过去，可是当我伸手去触摸她的大动脉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躯体已经僵硬，早已没了生命的迹象。我们把这个残酷事实告诉这位妈妈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停地说：“我的孩子很勇敢，她跑出来之后还救了五个同学出来，怎么可能……”。妈妈一直没有流泪，她坚信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她一直拉着孩子冰冷的小手，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这位妈妈又急匆匆地找到了忙碌中的我们，对我们说：“我的女儿有温度了，她暖和了，你们快去看看吧。”我们跟随着妈妈欣喜若狂的脚步再次来到了孩子的身边，可是孩子的的确确已经远去。这么优秀的孩子就这们仓促的离去，她的妈妈怎能接受得了这么残忍的现实，这个噩梦般的现实让许多孩子父母的精神崩溃了。
　　12日24时左右，我们看到了一位中年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废墟堆里搜救的工作人员。我轻声地问他：“叔叔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他告诉我说：“我是北川中学的老师，我的学生大部分被埋了，我的女儿也在里面，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他说话的时候显得异常的平静，可掩不住无奈的眼神。我知道在这场灾难中，不计其数的爸爸和妈妈失去了他们的至爱，面对他们，我只能说：爸爸、妈妈请节哀吧，我们都是你们的好儿女！

　　借着雨水我流泪了
　　5月13日，天在哭泣，风在呜咽。这个坚强的男孩，是个高二学生，今年17岁。早上8点，我们就发现了他，他的大半个身子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只有左手、左肩和头部露在外面。无论怎么努力，他周围的石板就是纹丝不动的牢牢将他卡住。我们找来了一块破门板遮挡在上方为他避雨。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我要让他感觉到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不会放弃。他真切地对我说：“姐姐，我相信你们有办法让我出去，我要坚持下去。姐姐，我想站起来，哪怕1秒钟，我还想看看蓝色的天空。”我压抑多时的泪水，在与他坚定的眼神相撞的那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直泄而下。我的手不停地颤抖。看到我流泪，他说：“姐姐，不要哭，我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我不敢再凝望他那清澈透明的双眼，我怕泪水会传递悲伤，而他却把坚强通过紧握的双手传递给了我。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溜走，到了下午4点左右，我们带来的最后一袋氧气已经用完了。我寻遍所有的医疗队，也没能为他找来一丁点儿氧气，只能给他输液、喂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于是我将空空的氧气袋放到他看不到的方向，骗他说我们还有足够的氧气。我教他做深呼吸，他是多么听话的孩子呀，一直在认真地重复着。我一直跟他说话，尽管他已经很虚弱，可他一直在听，眼神是那样坚定。我知道他一定能坚持下去，只要我们不放弃，他就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直到晚上9时多，在各方的努力下，他终于获救了，可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载着他的救护车越行越远，我对着他远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背景音乐，似乎是不必要的。
于无声处，可以听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