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山头,看乱云急雨,倒立江湖。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长空万里,被西风、变灭须臾。回首听,月明天籁,人间万窍号呼。谁向若耶溪上,倩美人西去,麋鹿姑苏。至今故国人望,一舸归欤。岁去暮矣,问何不、鼓瑟吹竽。君不见,王亭谢馆,冷烟寒树啼乌。
这是宋辛弃疾宁宗嘉泰三年(1203)冬任绍兴知府兼浙江东路安抚使时在绍兴写下的《会稽蓬莱阁怀古》,对美女西施的故事发出了无限的感慨。
美女的故事,总是那么诱惑、那么引人入胜。西施充满爱国主义激情的故事,经过一些传奇故事和戏曲,特别是历代文人骚客们诗词的渲染,流传甚广,家喻户晓。对于最终灭亡了吴国的越国来说,西施似乎就是为国捐献身体的“烈士”,而对于国破社稷倾的吴国而言,西施又是红颜祸水,她的裤带一松,吴国彻底玩完,快得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爱江山爱美女的故事,被文人们演绎了数千年,也让人们为之激动了数千年。一代又一代人口耳相传,不仅给这个故事涂上有滋有味的唾沫,也给这个故事装饰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直至成为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任何人要是怀疑吴国是被西施美色所灭,一定会被他们耻笑,甚至在上厕所的时候也会怒骂不已。
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那些所谓美女靠身体挽救祖国,让敌国迅速衰败灭亡的故事,其真实性都是值得怀疑的。西施不过是越国献给吴王的一件礼物,更直接一点说,就是越王为了保全自己和仅剩的一点残兵败将而对吴王的性贿赂。只不过,这个贿赂是国家行为,是经国务会议研究决定,句践总统亲自拍板的。
当女人的姿色和性感的身体象刀剑一样成为武器的时候,历史就开始为我们虚构着若有若无的情节,并用那些支离破碎的激情点燃若隐若现的血腥春秋。那些视红颜误国亡国的男人们,大都在把嘴脸向着他人夸大美女破国之功的时候,自己却左手拥吴姬右手抱越女,享受着无边的温存。在他们眼里,红颜不仅是祸水,而且威力远远超过兵器谱上那寒光逼人的干将莫邪之剑。千百年来,又有谁能说红颜祸水论不是男人怯懦和虚脱的折射呢!
当人们还没有从“夏亡于妹喜,商灭于妲己,西周破于褒姒”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男人们续写的“吴国亡于西施”的历史又揭开了第一页。公元前494年,越王句践被吴王夫差打得落荒而逃,退缩于会稽山中隐藏起来。但吴王却咄咄逼人,对句践似要斩草除根。惊恐万状的句践不得不冒着生命之虞和吴国谈判,并主动提出到吴国给夫差当奴隶。在作奴隶期间,句践为了讨好夫差,竟然为生病的夫差尝大便,以判定病况如何,搞得大丈夫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慨荡然无存。今天,西施的故乡有一道著名的菜肴西施豆腐,我倒怀疑那豆腐的初名版权是属于句践的。男子汉大丈夫,可能就是“男子汉大豆腐”讹变而来。有兴趣的不妨给一点考证,说不定还填补一项历史研究的空白呢!
越王句践入吴为奴归越后,问兴越复国之计于计倪、文种。文种献伐吴之策:多送吴国贿赂,让吴国上下骄傲欢喜;借、买吴国的粮食,弄空他们的仓库;送美女给吴王,诱其荒淫无道;多送吴国木材、砖瓦,使其大兴土木,消耗其国力;派人到吴国为臣;收买吴国官僚,散布谣言,离间大臣关系;越国多积粮草、多征兵,偷偷操练。《吴越春秋》说:“乃使相者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榖,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毕,而献于吴。”时在句践十四年(公元前483年)
西施出生的苎萝村在今绍兴诸暨南苎萝山下,又名浣纱村。郑旦所居之鸬鹚湾村与苎萝村隔江相望。西施,一作先施,又称西子,名夷光。苎萝山下有施姓村,夷光居西,故称西施。土城,即土城山,宋徐天祐注《吴越春秋》说:“《越旧经》:‘土城在今会稽县东六里’。”《越绝书》称其为“美人宫”。在今天绍兴市区五云门外,山高数仞,上有台、亭和脂粉塘等遗迹,西施就是在这里被教之以歌舞训练成倾国倾城的。在西施的故里,至今还有西施庙、西子祠、郑旦亭,而且香火甚旺。其祠内有一楹联:
驻节观风,想当年名娃粉黛,国士风流,俯仰千秋人物;
习觞醉月,问门外山色苍茫,溪声幽咽,沉浮几代兴亡。
至于这位绝代美女是如何用她的性感身躯和让人灵魂出窍的媚态去迷糊吴王的,除了文学作品中有添油加醋的生动描写外,在史料中缺乏记载,只是越到后来,文人们越是津津乐道,流着贪婪的口水谈论不休。
在以男人为主宰的中国历史中,女人们不过是男人们的玩物。纵观无数闻名天下的美女佳人,没有哪一个不是男人们玩出来的。同时,我们还发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每一个朝代相对稳定的时期,文人们赞美的是作为一个美女的西施,而当国家处于动荡的时候,文人们赞美的却是勇于为国牺牲肉体,致敌人于灭亡的美女。这种心态,可以说已经成为中国男人史上难以洗涮的耻辱,是男人们挥之不去的心理疤痕。由此,我们会突然想到沈从文先生笔下女人们出卖肉体养家糊口,而男人们竟心安理得坐享其成,甚至在同一条船上、同一室内为妻子的皮肉生意忙进忙出的悲壮与荒凉。但我们理解,这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它没有是非可论。中国多帼国英雄,穆桂英挂帅、佘太君挂帅、十二寡妇征西…….这些场面,确实让人想到中国男人有天生的阳萎和当缩头乌龟的弱点。众所周知,著名的特洛伊之战,完全就是希腊的男人们为抢回自己国家被骗走的小美女海伦才开火的,而这一战竟一打就是十年。据说,战争结束后,男人们开会讨论这场为美女的战争是不是值得,正在男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海伦出现在会场,讨论者全都被她的美丽,被她的气质倾倒,男人们竟异口同声地改言:再打十年也值得!在西方的文化里,海伦就是战争的理由,他们会为保护自己的美女而战,但在中国男人这里就坏菜了,当他们处于劣势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到处搜罗美女送给敌人,以保全自己。到了满清人掌权的时候,中国男人的软弱被发挥到了极至,战败了赔款割地,战胜了也赔款割地。也许有人会说,那正是有女人在把持朝政的结果。殊不知,这正是男人太过于软弱,才被女人骑了头,而且这些女人往往又是比骑在身下的男人更无能。男人们玩女人玩得风平浪静的时候,叫佳话,玩倒霉的时候,女人就成了祸水。用端木赐香的话说,中国的男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真是让男人有点不好意思。
闲话休扯,还是回到西施的话题,从唐代以后,西施成为文人们意淫的题材,像李白、王维、
白居易、元稹这些大色鬼们更是恨不得时光倒流,好与西施搞点喝花酒,眉目传情之类的勾当。时光倒流虽不可能,但思想无边,梦中相会还是可能的。李白《西施》诗云:
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
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
勾践征绝艳,扬蛾入吴关。
提携馆娃宫,杳渺讵可攀?
一破夫差国,千秋竟不还。
李白不仅写西施的诗多,而且还在西施故里的越中之地流连忘返,恐怕就连他的知遇恩人、绍兴人贺知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寻找西施的芳魂,神会西施的香艳。李白在《吴王美人半醉》中说:
风动荷花水殿香,姑苏台上宴吴王。
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
李白对西施向往不已,似乎已经有些耿耿于怀的味道。他甚至还说: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时余空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尽,白露湿青苔。并长长地呼唤道: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王维的脑子也没有闲过,他的《西施咏》说: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脂粉,不自著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男人们追捧西施还在理之中,但女人也没有寂寞。唐著名女诗人鱼玄机《浣纱庙》诗云:
吴越相谋计策多,浣纱神女已相和。
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范蠡功成身隐遁,伍胥谏死国消磨。 只今诸暨长江畔,空有青山号苎萝。
这位情欲张扬、浪荡的才女,竟把西施夸张成了神话世界的人物一般,西施一出现,金戈铁马也会全被电倒。北宋绍兴人杜衍《题苎萝村》则说:
曲曲溪流隐隐村,美人微步含朝暾。
吴宫花草埋虽久,越水琚璜响尚存。
两字忠贞昭白石,千年幽恨扫黄昏。
应怜当日须眉者,亦自嫌推巾帼尊。
杜老夫子倒还算有点良心和自知之明的男人,他不仅责备当年那些英雄,而是觉得他们可怜到如此地步。到底还是绍兴人对自己的历史要理解得深刻一些。
古往今来,把西施通俗化而传播得最广的,那就非来自四川的色鬼苏轼莫属了。他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把西施的美写得如此简单,如此让人想入非非,如此让人牵肠挂肚,怕是没有第二个文人敢比的了。他不仅把全浙江人哄得高高兴兴的,还把那些游西湖的人哄得迷迷糊糊的通体舒畅。至于王安石、朱元璋、刘伯温、汤显祖、郁达夫等文人或帝王对西施的赞美,就暂时不扯了。还是回到吴国是如何灭亡的话题。
吴国的灭亡不仅是句践发奋图强振兴越国,越国自身实力不断提升的必然,还与孔子和他的学生子贡有关。当年,吴国强大之后竟然打败不可一世的楚国而成为霸主,并且经常对外用兵,致使整个“国际环境”处于变幻莫测之中。那时,齐国要攻打鲁国,这引起了孔子的深深忧虑。于是召见学生想办法。学生们知道了老师的担忧之后,纷纷请求游说救鲁,但孔子却只选中了学生、当时著名的儒商子贡。平时,子贡往来于各国之间,生意做得很大,用今天的话说,也许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下海的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