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7日（下）：百日亲往哀北川

警车、摩托车被砸乱

警车、摩托车被砸乱

在滚落的石头打砸过的S105省道上，一辆警车和一辆牌号为“AZ426”的摩托车被砸乱。这个画面在许多媒体上出现过

作为地震亲历者和救援者，我会长久关注这个帖子，很好的很好的内容……用血写就的……这里分外冷清，语言激烈还不至于引起当局注意……

作者申明

　　本文除同意在『影像网』站独家转载外，未经作者──刘馨忆书面许可，禁止任何媒体以任何形式转载、摘录、改编、引用！违者必究！！！

【影像网特约】承诺背我一辈子的两个人都走了
⊙ 刘馨忆／文

　　站在山口看北川，山坳中的美丽县城只剩下巴掌大一块地方了。大部分的县城被整体下错的山体推挤移位后再被掩埋，大部分本可以在地震中逃生的人彻底失去了希望。北川被包了“饺子”。
　　包“饺子”的预言曾在一段时间里流传过，因为北川整体地势低洼，差不多四面环山。连去北川的公路既不觉得是翻了大山，也不觉得是下了大梁，在可以望见北川县城的时候，突然就会发现公路在山上，县城在山下的沟谷里。去县城的公路差不多是“左后转弯”掉了个头，才沿着山势盘旋而下，直达谷低。四面山势高峻陡峭，谷底狭窄细长，一条河流呈舒缓的大“S”形，把县城一分为二。如果不是在地震带上，本是个山青水绿、美丽异常的地方。整体搬迁的想法也计划过，可因为不知道的原因搁浅了。
　　这一搁浅就真的搁浅了，不再有人再次提起，而北川人也慢慢地忘记了这一件事。再说，北川每年里总要轻摇几下，却并没有什么事情，多少年了，谁经历了什么大地震和危险了呢？没经历过的危险就是不存在的危险，没有发生过的灾难就是远离自己的灾难。北川既然是不能离开的家园，总不能整日在巨大的阴影和压力下生活吧？！这么一想，北川人坦然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生活还是一样生活，山川还是一样的山川。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等着吃樱桃的经秀琴和所有的北川人一样，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生活不久就将发生重大的变故，再也不会与以前一样了。
　　5日12日这一天中午吃过饭，供电公司管档案的经秀琴如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织女儿的毛衣，一边等去给她买樱桃的老公。那几天正好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亮晶晶的樱桃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因为她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落下了残疾，行走不便。自从她与王磊相爱成家以后，老公十分地痛爱她，他承包了一切家务，为她做一切他能想到能做到的事，痛爱她的老公是她幸福和快乐的城池。
　　说到樱桃已经上市，王磊就决定要给她买。她收好了领口，毛衣就织完了。老公还没有回来，想吃的樱桃也还没有到。1点40分，经秀琴的手机响了，王磊在电话里抱歉地说“三女子，樱桃没有买到。”经秀琴安慰他没有买到算了，二天再买。因为她在家排行老三，王磊就随家里人称呼她“三女子。”因为苏保有一处开关跳闸，打完电话，王磊就和一位同事去查线去了。克制住樱桃的诱惑，经秀琴开始去整理档案。
　　2点28分，办公室里的档案柜和桌子突然抖动起来，像有重型车辗过路面。经秀琴和另一位同事王清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又是一次小震而已。可是抖动剧烈起来，经秀琴觉得自己在跳跳床上，上下直蹦，站立不稳，她抱住档案柜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抖动似乎停顿了下来，可因为紧张和用力过猛，腿脚的肌肉不停地抖动。顷刻间，大地再次震动，她感到大楼在剧烈摇摆，档案柜和办公桌开始左右来回错动，墙灰不断往下掉，墙体被撕开大的口子又瞬间合上。腿脚不便的她没有想过要往外跑，她向王清喊，快钻到桌子底下。她身形一矮，瘫坐在桌子下面，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档案柜倒下来，墙倒下来，一下把她压在了黑暗里。
　　周围突然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窝在桌下的狭小空间里，伸不直腰，抬不起头，用手掀压在桌上的柜子，柜子纹丝不动。看来墙把桌子压死了。她试着喊王清，想知道她还好不好，没有人回答她。她想完了，王清是不是被砸死了？这下没有人知道她被压在下面。哦，老公知道她在办公室，他一定会来找她的。这样一想，她镇定下来。桌子并没有压塌，还能留下空间给她，说明楼房并没有垮。老公幸好出去查线去了，肯定没有事，那他很快就会来救她了。她只能坐在地上，她用手熟悉桌下的环境。因为猛烈撞击，桌子抽屉的滑槽掉了下来，柜子倒在桌上时形成了一个斜角，用滑槽杵，桌子边沿露出了一个缝隙，从那儿看过去，可以看到原来王清所在的方向有一点微弱的光线，她原来就靠近窗户。再喊王清，她听见了。王清说她头部受了伤，让砖块打了。听她说话还很有力气，应该是伤得不重，经秀琴就鼓励她，看能不能钻出去。试了一阵，王清成功钻出去了。那时的经秀琴心里有一阵高兴起来，因为她让王清带信给她老公，说她还活着，而且没有受伤。经秀琴想，消息带出去了，没有多久老公就要来了。
　　经秀琴坐在桌子底下，心情出其的平静。有一阵她听到外面有同事在拿着喇叭喊，组织公司的人撤离，她就在下面喊，可是外面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人走了，声音远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在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她有时会听到了类似鞭炮的炸响声，不一会儿她就感到地在摇动，那是余震，有时摇动起来后，就又听到脆脆的炸响声，那一定是垮山的声音，山上石头多，一定是石头滚落时相互碰撞发出来的。她知道她的办公室在河边上，离山相对较远。余震不会对她造新的危险。
　　在黑暗中坐着，时间漫长难熬。她发现余震是那样频繁，于是她找到了一个对付黑暗的办法：数余震。她发现余震来时，每一次都不一样，有时是上下震动，有时是来回摇摆，有时在旋转，有时感觉整个大地是一个软软的孕妇的肚子，有一个巨大的婴儿在里面踢腾，让她坐着的土地一波一波地弹动……一次，两次，三次，……数到五十多次，她就数不清了，数不下去了。她又累又饿，腰酸背痛。人来了，又走了，怎么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用滑槽敲打桌子，外面的人也没听见。周围吵一阵，响一阵，安静一阵，她就小睡一阵，她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在想老公什么时候来救她呢？什么事情拦住了他呢？她相信他总该会来的，她一定要等着，安静地等着他来，不能着急，要不然老公会慌神，处理不好手里的事情。
　　后来她听到鸡鸣，也听到狗叫，她想应该是快天亮了，要不就是早上了。有清脆的闹铃声在黑暗中响起，她听出来那是她手机的闹铃声，为了每天按时叫醒女儿起床上学，她专门定的手机闹钟。她寻着声音响处去摸索，还没有摸到，声音没有了，隔了一会儿，闹铃声再次响起，这下她摸索到了手机。果然是13日早上了。看到手机没有信号，只剩下一格电量，她就把手机关了。她要保留住那一点电，留待最紧要的关头用。借着手机的光亮，她记下了自己栖身的环境，来不及去感慨，她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摸到了一叠打印纸，又摸到了一个刀片。这给她带来了希望和安慰。她就用这纸片折叠起来盛了自己尿，喝了自己的尿，让生命保持不流失水分。
　　黑暗里，她摸到那个窄小的缝隙，用刀片削桌子的边沿，想让自己的头从缝隙里出去。她想如果实在出不去，也没有人来救她，在她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刀片可以帮她结束痛苦。可是她太累了，刀片也太小，是那样力不从心。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削一阵，息一阵，削一阵，息一阵，那个小缝隙还是那么窄，她的头怎么也出不去，更不用说整个身子了。她坐在黑暗里，渐渐感觉饥饿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凶猛，彻骨的寒冷阵阵袭来，她想起了工作服，想起了女儿的毛衣，幸运的是这些东西都搭在椅子上，离她都不远，都在她可以摸到的范围内，她还在抽屉里摸到一支霍香正气液，那个记忆中苦不堪言的药液，在她的嘴巴里是那样香甜，舍不得一口喝下去，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抿着。她知道这是可以支撑生命的液体，让她尽量地保存了体力。
　　她听到了雨声，听到风的呼啸。却听不见亲人的消息。
　　她后来听到了车流的声间，听到了人的喧哗声，车水马龙的感觉。正常的生活还在继续，她没有必要害怕。她这样想，心又平静了，她所能做的就是要静静地等待，这就行了。她不知道她已处于浅昏迷的状态，间断性的出现了幻觉。当她后来出去，看到毁损严重的县城，哪里还有一段完好的街道可以跑马开车呢？
　　迷迷糊糊之中，隐隐约约有人在喊“经秀琴”，她一下激动起来，竖起耳朵，确实是在喊她。她答应着，泪已开始流下来。她用那一根滑槽不断敲打，喊的声音越来越近，救她的人终于来了，这个世界并没有忘记她。
　　外面的人终于听见她的声音。叫她不要着急，他们去找工具，一会儿就来救她。雨小了，他们翻过废墟，终于可以来救她。救她的过程是艰难的，因为四面的墙倒在柜子上，不知道柜子哪里承住了力，他们只能把墙敲碎，把砖移开，才把倒了的柜子搬开。因为大家也是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了，营救用了近一两个小时。

越过平静的这段湔江死湾，遥望河岸边的北茂路上的北川县电力公司大楼，二、三层坍塌后叠压在一起，神奇地向湔江倾斜但整栋楼却没有倒下（图片引自：http://www.phoer.com/thread-46749-8-1.html#pid207096）

　　14日的早上，经秀琴重“见”了天日。她后来看到她所在的办公楼二、三层压在了一起，整栋楼却没有倒，成了河边上唯一还站着的楼。整体下错的山把县城挤掉了一半，出城的路被震裂后又被垮的山体封住，无数的如一间房大的石头滚得到处都是，余震中还不断有石头滚落，她吓傻了。她明白，来救她，公司的同志冒了多大的危险。她不知道如果当时就知道外面的情况，她是否还能坚持得住，是否还能保持那样平静的心情。她说她的生命是公司营销部部长的严军、陈家坝供电所的所长宋杰、夏成兵、外线班的郑军、赵正权、杨小华六个人给的，他们专程来救她，让她铭记终生。六个人轮流把她背到位于任家坪的北川中学，随后被送到了医院。
　　出来了，灾难的残酷也慢慢向经秀琴展开。
　　亲人们在哪里？生的威胁解除之后，亲人的安危成了她最重的心事。她的眼睛蒙着，她仍然看不见。凡是有人和她说话，她就问看见她老公没有？看见她女儿和家人没有？她慢慢知道女儿活着，父母也活着，他们都在绵阳。只是仍然没有老公的消息。来看望她的公司领导让她安心休养，告诉她说王磊去抢险去了。她听进去了，也相信了。她愿意听到这样的事实。
　　16日，经秀琴终于和家人通上了电话，她终于听见了亲人的声音。父亲在电话里喊了一声“三女子”，她的眼泪就决堤似的流了出来，在哭泣中相互倾述震后的遭遇。女儿祥佩所在的曲山小学只有靠近厕所的地方可以活得出来人，女儿所在的一个班只跑出来8个娃娃。小祥佩的鞋子被卡住，她就把鞋子脱了，裤子被卡住，就把裤子脱了，头破血流地跑出废墟的时候，她只穿了条内裤，脸肿着，指甲脱了。遇到认识的人，说不出话，用手去拽别人的衣角，被公司的刘佳背到了北川中学安置点。后随外婆转移去了绵阳，留在北川中学等两个女儿消息的父亲等来的是大女儿被埋的消息，她在北川中学的新区，地震后，那里只剩下一根未倒的旗杆和飘扬的一面红色的国旗。这个画面后来在各大报刊上广泛刊载。
　　知道做教师的姐姐遇难，经秀琴泣不成声，从小，姐姐就一直照顾她，到哪儿去都背着她，姐姐说她会背她一辈子。出嫁前，有姐姐，出嫁后，有老公。她在他们俩的背上，继续着她虽有残疾却不缺爱的幸福人生。姐姐走了，承诺要背她一辈子的姐姐没有过告别就走了。承诺要背他一辈子的老公呢？他在哪儿？
　　父亲在电话里对她说王磊去抢险了的说法产生了怀疑，这么多天了，凭王磊对她的感情，知道她活着，无论他在哪儿，他肯定会去找她的，就算在抢险，他也一定会带信给她的。听了父亲的话，她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想到她问了那么人，没有谁看到过她老公，都说他去查线就没有他的音讯了。也没有人知道老公去抢险的事。公司领导会不会为了安慰她才那样说的？这样一想，经秀琴的心直往下沉。自己被埋在下面时，想到老公会来救她，她是那样镇定，那样平静，可此刻，她感到她的生活正像震中的山体一样大面积地往下塌陷。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和女儿在一起，她要和亲人在一起。她再也不要与他们分离，再也不能失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经过千辛万苦，她到达了女儿住院的绵阳三医院的分院。死里逃生的一家人终于相见，悲喜交结的感受无以言说。她长时间地攥住女儿和父母的手不放，生怕他们再次跑散。晚上，他们因多日的担惊受怕，多日的劳累，睡了。经秀琴却没有睡意，她呆呆地看着她们。突然间发生余震，她不惊慌，也不往外跑，她只看着他们，也没有去喊醒他们。只要她看到女儿和家人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她才心安。经秀琴想，如果要再次面临死的威胁，只要她与亲人在一起，就算是死，她也心甘。
　　看着女儿，想念着老公，成了经秀琴后来一段时间的日常生活。她想去找他，到他出事的那路段去找，就是死了，她也要把他找回来呵。可是兄弟告诉她说：“嫂子，我早就去找了，可是那一段路的山体从山顶就垮下去了，根本找不到原来的路，也没有路可走。”经秀琴的心就一直悬着，老也放不下，没有找到他的遗体，也许他就可能还活着，她盼望着有一天那个壮实的身影会出现到她的面前。可四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至今她都不知道王磊到底在哪里，每说到老公她都痛不欲生，泣不成声。再也看不见老公的身影，他曾经的音容笑貌就都扑到了她的眼前，成为她最为心痛的事件。前年他们被评为和谐之家，组织到三亚去玩，那是她去得最远的地方，因为有老公在，她才敢出行。只要有不平的路，王磊就一直背着她，她在老公的背上走完了她出游的路途……她多么想生活还像他以前承诺的那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就有一个结实的背在等她……

　　承诺背她一辈了的姐姐走了。
　　承诺背她一辈子的老公也走了。
　　承诺背她一辈子的两个人都走了。

　　夜静的时候，她和女儿躺在床上，以为女儿睡着了，可女儿突然会说：妈，我好想以前呵……以前在院子里滑冰的孩子有20多个，现在只有几个，班上的同学那么多都不再了，她的许多玩伴和好朋友们也没有了，她也再没有兴趣玩了……以前爸爸夏天会带我去游泳，上公园，现在爸爸却不再了……经秀琴听着，感觉到心格外地痛，她也想以前，以前多么好……抚摸着女儿，她说还有妈妈，妈妈以后陪女儿玩。女儿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小手放在经秀琴的手中。经秀琴紧握着女儿的手，她明白，没有了老公，她和女儿的生活中，有一种空落的悲伤正涟漪一样荡开去……但她要努力活得和以前一样好，也好让老公走得安心。再说，公司的领导和同事们都那么关心她，她哪有理由不好好生活呢？

刘馨忆

本文作者刘馨忆于去年春节前夕

从临时的梯坎下到河床

张三才拍摄的我从临时的梯坎下到河床时的场景。从下面的图片方知，至少从地震的第二天中午起，这个唯一的出入北川县城的梯坎就已存在，由此我建议，如要修北川地震博物馆，此梯坎应保留展示

官兵正在搬运伤员

【老照片回顾】2008-5-13 14:09:06时与上图同一位置的照片，武警官兵正在搬运伤员
图片摄影：由武警某部特供Phoer.net

背送危急伤员

【老照片回顾】2008-5-13 14:09:25时与上图不远处的照片，小雨里，官兵正在河床上背送危急伤员
图片摄影：由武警某部特供Phoer.net

天灾无情，人有情……

征文

此地是留着给“北川+地震+亲历”文章的位置，
欢迎赐稿或推荐，以便发在这里。

废墟

废墟。再顺着新开辟的临时公路上行50米，就是我们停车的处。上车前行不久，姜永寿问我们，还看县委否？此时，大家已被以上怵目惊心的场景所雷到，便没有进老城区去采访。车过了三倒拐上了任家坪，停在了北川中学

解放军官兵肩扛手抬地转移重伤员

【老照片回顾】2008-5-13 12:56:20时，因当时道路尚未联通，解放军官兵肩扛手抬地将重伤员转移到安全地带。这次地震受灾地区大部分是山区，因为塌方、山体移位、泥石流等原因，加上天气和余震，导致救援十分困难
图片摄影：杨磊

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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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个空坝和远处的一个建筑垃圾山

此时的北川中学已不像灾祸发生时的样子了，废墟已基本清理，只剩下一个空坝和远处的一个建筑垃圾山（在本图片外的左侧）

武警官兵正在奋力救援受伤学生

【老照片回顾】2008-5-13 13:37:24时的北川中学的照片，武警官兵正在奋力救援受伤学生
图片摄影：由武警某部特供Phoer.net

武警官兵正在奋力救援受伤学生

【老照片回顾】2008-5-13 13:55:37时的北川中学的照片，武警官兵正在奋力救援受伤学生
图片摄影：由武警某部特供Phoer.net

生死大劫难──5·12北川大地震亲历记
⊙ 北川中学高三语文老师 傅秀银／文

　　我的网名叫“在山一方”，是一个5·12北川大地震的幸存者。
　　5·12大地震已经过去了20多天了。作为这次大劫难的亲历者，我有责任把自己的所历、所见、所闻以及所感告诉世人，这也算是一个劫后余生的人对那些亡魂和那些有良心的人的一种交待吧！
　　让我们一起回到那惊心动魄、生死由命的瞬间──公元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
　　当时，我正在北川中学新教学楼四楼高三·9班教室听张国友老师上课，张老师正在抽学生回答问题。突然，我感到教室抖动起来。我没有在意，因为这里常有震感较为明显的地震，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一般也没有造成什么危害，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这次大不一样，它不仅没有停下来，而且很快我就感到教室剧烈的晃动起来。张老师跌倒在讲台上，那个回答问题的同学也跌倒了！
　　“不要慌，快爬下！”张老师一边喊，一边想站起来，可是还没有成功，又倒下去了。同学们纷纷趴下，有的同学钻到课桌下面去。可是有不少的学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们和课桌一起被颠来簸去，乱作一团。
　　我站在门口，死死抱住门框才没有倒下。我仰头一望，只见天花板扯过来又扭过去，发出嘎嘎的呻吟声。好像马上要散架！紧接着，外面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大声响！
　　我们该怎么办？往外跑吗？不能跑！我们在四楼啊，一跑准乱！而且楼房摇晃的太厉害，也跑不稳……
　　就在我迅速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楼房摇摆的幅度减弱了，似乎还停下来了。我松了一口气，以为危险已经过去。可是我松下来的这口气还没有吐出三分之一，楼房又剧烈地晃动起来，还没有直起腰来的同学们又在教室里滚着一团。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开始往下掉，一些建筑物的碎块也往下掉。我感觉楼房也在往下沉。
　　我们可能完了！不，是凶多吉少！我紧盯着不断变化着形状的天花板，感到是那样的无奈……
　　惊心动魄的剧烈摇晃终于停了下来。张老师爬起来喊：”快往外跑！不要拥挤！“同学们迅速爬起来，喊叫着拥向门外。
　　四楼的同学还没有跑完，五楼的有大呼小叫地跑下来了，场面很混乱。我和张老师就守在四楼的楼道口维持秩序疏散学生。有一个女生跌倒了，我把她一把拉起来，叫住两个男生架着她跑。等同学们过完了，我们随后就跑下去。这时候，我看见同学们纷纷翻过栏杆往下跳。这可在三层楼上啊，怎么可以往下跳呢？我急了，就大声喊：”大家不要跳！危险！“可是同学们仍然不顾一切地往下跳。当我到达三楼时，才发现三楼已经变成了一楼，而且楼道的出口已经封住！
　　我随后跳下去，就看见有不少人躺在地上，有的瞪着惊恐的眼睛已经断了气，有的血肉模糊却还在呻吟，最惨的是有十多个同学身体的一部分被压在沉陷的教学楼横梁下面在痛苦地呼叫，已塌陷的二楼里面也传出许多杂乱的哭喊声和凄厉的呼救声……一个压在横梁下面的同学对我喊：”救命，老师！救救我！“我赶过去拉她，怎么也拉不动。接着跑过来好几个高三的学生，我们一起去掀那横梁，可是它纹丝不动！我对她说：”你忍一忍！老师去找工具救你！“我有对过来施救的那几个同学说：”你们几个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小心余震！“然后我就往下面的旧教学楼跑，想到旧教学楼的工具房找钢钎来撬。跑了十多步，我抬头一望：天呐！五层的旧教学楼已经全部垮塌，被夷为平地了！那幢楼里有1300多师生在上课啊！而且我的女儿就在那栋楼的第一层初二·1班的教室里呢！
　　我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一片烟雾腾腾的废墟……
　　这时，只有自救。我和一些老师、学生心中想的就是争分夺秒地多救一个人。
　　在废墟里喊啊、刨……发现被埋的一个楼下通道里压有几十个学，其中还有学校的唐昆老师也在下压着喊救援。张老师忍着流血的伤口，用双手使劲地刨，经过一个多小时，终于把这个洞口打开了，一个一个地救出来30多个学生，唐昆老师在下面将被压的学生疏通出来后，他才慢慢地忍着伤痛出来。他顾不上喘一口气，就急忙找了一个钢钎，冲进废墟里去救人。
　　我也跑到另一个废堆里去搜救。突然发现这里还埋有人，就呼喊这里面还有，是张校长的妻子李老师和唐主任，快来救啊。这时才发现自己女儿在下面向我招手，方才知道女儿被救出。
　　在我的呼救后，不到三分钟，附近任家村的老百姓也赶来救援。在大家齐心协力下，将李老师救出来，可是唐主任没了。
　　这时，在附近施工的几辆挖土机也赶来参与紧张的救援。
　　到了12日晚上11时左右，就有一批救援人员到达了。他们开始搜救，叫我们组织安排学生。此时，我的女儿、妻女抱着我痛哭：“是张家春老师救我女儿（傅丽颖）的，然而，张老师……没得了。”
　　笫二天上午10时，我们组织学生步行20多公里，才坐上救援的车来到绵阳九洲体育馆。14日，在长虹集团的大力支援下，我们这1400余名学生转移到这里。
　　震后，由于通信中断，无法与外界联系，在12日下午3时，学校的赵老师和县上的人开车一同到绵阳向市委市政府作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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