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特写：重庆崽儿黎风

⊙ 谢不谦／文

　　黎风典型重庆崽儿，耿直豪爽。如果闯荡江湖，绝对是条血性汉子。1977年考上狮山中文系，惹是生非，不是乖娃娃。毕业时，系上拟分配他到甘孜州。他就信封里装一颗子弹，当面交给负责分配的总支副书记。书记吓一大跳，晓得重庆崽儿不好惹，说到做到不放空炮。结果，不仅未被发配甘孜，还留在了人人艳羡竞争激烈的成都。听到这些传闻，我就想象，这个黎风一定是个李逵式的莽大汉。后来到川大，见到他，却原来是个英俊帅哥。求证子弹传说，他笑嘻嘻说：“那是他妈颗假子弹！”
　　黎风搞当代文学，很瞧不起古典文学，曾当我面说：“脑壳有病才喜欢古典文学！”我心里就有些愤愤然，伺机报复。记得某年暑假，狮山高考阅卷，古典文学去的有阿锴与阿明，现当代文学去的有他、毛迅、朱彤。我家住狮山，中午去食堂吃饭，遇到他们聚在一桌，也就凑过去。我对黎风说：“你老是以为现当代文学比古典文学港，我们现在就来比试一下。”黎风笑道：“比试什么？比古诗新诗，比文言白话？”我也一笑：“比什么学术哦？比喝酒！现在双方正好三比三，如何？”黎风说：“好！”毛迅声明：“我感冒了，不能喝。”阿锴也说：“我血压高，也不能喝。”古方今方二比二，叫来啤酒，摆开擂台。几个回合下来，黎风面红筋胀，连连说：“肚子太胀了，太胀了！”我其实也“胞中略转”，但憋着口气硬撑着，故作豪情万丈地说：“老子还要喝两瓶！”黎风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今后寻空，比喝白酒！”我笑着提醒道：“你可要晓弄清楚，咱古典文学是用酒泡出来的，不象现当代文学是香烟熏出来的哟！”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广播电影电视系系主任、教授、博导、评论家·黎风发言
地点：省作协八楼会议室·锦江区·成都市
时间：2007-04-22 15:26:31

　　前些年，学院一行人到台湾高校回访。黎风正在台北某校访学，特地赶到台南，与我们汇合。第一站是成功大学，东道主晚宴后，安排我们回学校宾馆休息。我与黎风同房间，问及访学感受，他感叹道：“什么都好，就是饭菜太难吃。想起成都火锅麻辣烫，口水都流出来了。”就提议上街去买点卤菜辣菜回来喝酒，我说：“好主意。”两人窜出宾馆，摸到校门，竟上了锁。看看手表，已快到十二点。我说算了，明天赶早。黎风说先侦查一下再决定。侦查一圈回来，兴奋地说：“可以翻墙出去！”带我到一处，墙下有辆自行车，我们就踩在车座上，翻墙而过。在学校附近街摊上，买回卤菜辣菜白酒，又翻墙回来，把大家通通叫醒，一齐同享。大家都说难吃，我也觉得生平从未遭遇这么难吃的卤菜辣菜，酒也难喝。黎风却吃得有滋有味，连连说：“好吃好吃！”
　　离开成功大学前，去一个海滨公园，台南著名景点，隔海相对即是大陆。岸边高处耸立蒋公塑像，遥望着大陆，令人生无限感慨。陪同前往的成功大学张教授说，台湾人到此，都会面向大海面向祖国大陆，把自己的心里话喊出来。我们就扯开喉咙对着大海喊：“呜呜──噢噢──”黎风居然跳起来吼道：“我爱全世界美女！”盖过海浪呼啸，传向远方。张教授哈哈大笑：“没想到大陆教授也有性情中人！”我笑黎风：“你娃是不是想媳妇想疯了哦？竟把全世界美女都扯了进来！回去告你媳妇？”黎风居然说：“我好像听你也是这么喊的？”我说：“绝不可能！”众人却笑道：“是这么喊的。我们作证！”
　　最后一站台北淡江大学，访问交流之后，参观台北故宫，黎风、肖薇和我三人同乘一辆出租车。有美女同车，两位男士都精神亢奋谈笑风生。得意忘形之际，黎风竟把挎包落在车上，所有证件台币港元，包括他媳妇小吴托我捎去的三千人民币，通通洗白。重庆崽儿血性汉子如黎风，竟也神情恍惚，眼光凄迷，可怜兮兮：“钱无所谓，关键是证件。”我们逗他，他竟笑不出来，勉强一笑，也是苦笑。抢拍了一张英雄落难相，当场给他看，他瞅一眼，竟说：“这是哪个瓜娃子冒充的黎风哟！”陪他去故宫警察局报案，警察很热情，电话四方询问，但等到天黑，也没有结果。警察说，根据台湾法律，出租司机占有乘客遗落财物，属刑事案，但须二十日后方可立案，让我们回去等候消息。走出警察局，赶回市区，寻一小酒店吃饭。黎风不言不语，喝闷酒，我就故意逗他：“嘿，哥儿们，台湾警察会不会把你当大陆盲流抓起来，送往阿里山搬木头劳改哟？”他竟吼道：“谢不谦，你娃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哦！还幸灾乐祸嗦？”
　　两天之后，黎风送我们到桃园机场，拱手道别：“回成都喝酒？”我一笑：“如果，我是说如果，被抓到阿里山劳改农场，千万学你们重庆红岩革命烈士，英勇不屈，等我们来解放台湾！”回来网上联系，得知他依然是“盲流”一个。最后台北警方开具证明，才得以离台入港，避免了大陆教授沦落台北沿街乞讨的悲剧。但因无本人身份证和出境护照，在成都海关被扣留。幸好媳妇小吴亲自前往接驾，出示结婚证等大陆有效证件，才把他从海关捞出来。
　　第二天到学校来，春风得意似的，约几个兄弟去红瓦楼餐厅喝酒。喝到最后，就剩我们两人。我有八九分醉，他已十分醉，喷着酒气说：“不谦，我带你去洗脚？”就打的东转西转，转到一家破洗脚房。他一躺在沙发靠背上，就打起呼噜睡着了。我神智尚有二分清醒，摸出他手机，给他女弟子罗梅电话，情急之中还是操的川普：“你在哪里？快来救命啊！你老板喝麻了！”罗梅也操京腔问：“你们在哪儿嘛？”我说我也不晓得这个鬼塌塌是哪儿，反正是个洗脚房。罗梅就改用四川话说：“莫急，把手机给洗脚房小姐。”很快，罗梅带车赶到洗脚房，把我们解救出来。黎风一见媳妇小吴，酒就吓醒了，喃喃道：“都怪这个谢不谦，把我灌成这个样子！不信，问罗梅！”罗梅连连说：“就是就是。”黎风弟子听他访台归来，相约前来拜见。黎风又俨然导师，谆谆教诲，然后和媳妇请大家出去吃火锅，又喝酒。喝到半夜回狮山，已大醉，记得好像是罗梅叫她先生小刘开车一同送的我。进门，媳妇怒目圆睁，义愤填膺。我咕噜道：“都怪黎风那小子，把我灌成这个样子！不信？问罗梅！”罗梅连连说：“就是就是。”
　　去年校庆，庆典在江安校区。之后，学院校友在附近度假村联欢聚餐，人山人海。黎风说：“不去凑热闹。到你家喝酒？”我说：“你娃开车，敢喝酒？”黎风说：“喝点啤酒，没关系。”于是驱车到文星镇买一堆熟食一件啤酒，回江安花园。黎风笑嘻嘻说：“杀只你的纯情土鸡哟。”我说：“杀哪只，自己去选。”他跑到鸡圈外一看：“他妈的，小麻雀似的，都少年儿童，杀之不祥。”就搬上熟食，打开啤酒，天南海北神侃起来。才喝两瓶，黎风就说：“啤酒胀肚子，还是来白的？”我说：“我无所谓，关键在你。酒后驾车，可要拘留十五天哟！”黎风说：“莫事，一会儿叫媳妇来开车。”于是就干白酒，干到将近晚饭时分，我说：“我媳妇快回来了。”他说：“干脆把冯川两口子也叫过来？叫罗梅找几张票，三个媳妇去看校庆演出，我们三个男人继续喝酒？”就打手机联系上冯川，然后说：“你们先喝着。我这就接小吴来。”我问：“能不能开车哟？”他说：“没事。”径自驱车去了。很快，冯川夫妇驱车赶来。我就跟冯川斟上酒：“咱们边喝边等黎风。”冯川说上次团拜，险些出人命案，他不敢喝白酒，就喝点啤酒。我就陪他喝啤酒，神侃。冯川说：“上次醉酒，多亏你们古典文学几个年轻人把我送到医院。”很感慨地，说了一句至今感动我的话：“不谦，我觉得古典文学教研室个个都是好人！”我将此话转述阿红，阿红也很感动似的。
　　正在神侃，电话铃响，黎风打来的，电话里都闻到酒气：“不谦，我不敢开了。车子前面全是双影！”我问：“你现在哪里？”黎风竟瓜兮兮说：“我也不晓得我在哪里。”我很沉着地说：“你先别急，原地待命。我和冯川马上来接你。”冯川笑道：“他都说不清在哪里，我们到哪里去接他？”然后接过电话：“黎风，你也别来了。最好办法是，你把车停靠路边安全处，然后打的直接回家。明天酒醒，再来开你的车？”我说：“幸好没撞上交警，否则拘留他十五天，那才有意思哟。”周五去学院，向罗梅汇报她黎老板的英雄事迹。现任文学与新闻学院党委副书记罗梅，一阔脸就变，竟指着我这个下台老领导鼻子说：“都怪你！”

　　附记：本文绝不虚构，请相关人士对号入座。我喝着白兰地，再揭发黎风一个秘密：他娃竟拉上我，跟槟榔小姐合影留念。幸好相机也掉了，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