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里的文人

　　从古至今，桃花都用来比喻爱情，这自然有春天唯桃花最艳，桃花就是春天的代名词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春天是一个让人心里不平静的季节（具体原因可请教生理学家），《诗经》有"桃之夭夭"，唐朝有"人面桃花两相映"，一直延续到清朝还有《桃花扇》──实际上怀春一词已经把那份含蓄的情欲说完了。但五千年来“说”桃花者众，说得好的不多，尤其遇上“桃花诗（文）会”之类的事，文人墨客或准文人们少不了都要凑凑热闹，抒抒情什么的，但是多半作风雅状者多，写饭票文章者多，东西拿出来拜得客的少。说得好的还是最终因饥冻而死的曹雪芹：“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大冬天里，曹雪芹一边喝着凉水啃着冷馒头一边万般柔情让后人骨头都软了。
　　与桃花有关的爱情故事，最动人的则是崔护城南之遇。博陵人崔护，人品身姿俱佳，按现在的说法是帅哥或猛男。年轻时“孤身自洁少与人来往”，高中进士后的那个清明，独自往城南游，路遇一庄院，院中桃花正繁，于是兴趣大增。敲门，良久，一位姑娘问：谁啊？崔护自报姓名，又解释说自己一人游春，酒喝高了，想讨口水喝。姑娘开门搬凳请崔护坐，又进去倒水来，自己则独自靠在小桃树斜枝旁看崔护，满眼的欲说还休。崔护一个大男人，喝完了水还在人家一个姑娘门前老坐也不是那么回事，只好起身告辞。没想到姑娘竟然起身送他到门口，眼中颇有留恋之意。可惜此后崔护因为公务烦劳，加上桃花已经谢了，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再没有机会故地重游。第二年清明桃花再开，于是又想起那个姑娘，心里颇不宁静，便又往原处去寻，哪知门墙庭院如旧，门已上锁。崔护怅惘之余，便在人家刚粉刷过的墙上题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几日后，崔护偶然又到城南，再走到旧院，闻里面隐隐有哭声，敲门问讯，一个老人出来问：你就是崔护?得到肯定答复后老人大恸。崔护惊诧莫名。原来老人那年方十七，懂诗书，又尚未许人的女儿自去年以来时常恍惚，近日见左扇门有字，读后莫名病倒，米粒不进，不几天便死了。崔护知是自己惹祸，深为不安，请求进去哭祭，哪知才哭了三声，姑娘便张开了眼，半日间竟复活过来。老父一见大喜，便把女儿嫁给崔护。
　　这个颇有几分艳遇色彩的故事当然是编的，事实上，故事越动人，越说明这种事只能在梦里或者在文人的臆想里发生──不说文人，天下哪个男人不想有此艳福？但想归想，要是真有那么个文人遇上这种事，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别以为此等人嘴上敢跑马，事情真到了自己头上，还是没那胆──少不得要想想家里那位河东吼狮，想想这事对自己的形象影响问题，或者想难保做了这事会被人背后下药……那还不亡魂四冒？所以崔护的故事再动人，也只能付之一笑。谁把文人艳遇的事当真，那就是脑磕里有包。
　　刘禹锡虽无崔护的艳遇，但倒霉也倒霉在桃花上。刘大诗人由于不看“形势”，参加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集团，反对宦官和藩镇割据势力。革新当然是以失败以告终，于是被贬为连州（今广东连县）刺史，途中再贬为郎州（今湖南常德）司马，且一贬十年不得翻身，直至元和十年（８１５年）才“以恩召还”。回来后心有不爽，文人脾气发作，写了《玄都观桃花》：“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诗是好诗，却不像那些假文人，只借桃花说点风雅事，他在诗中发牢骚，讽刺人，自然捅了马蜂窝，惹得上司极为不满，被上司召来谈心：“近日新诗，未免为累”。如果谈了就罢了也没什么，问题是这位上司善于阴着整人，心也谈了，刘大诗人也作了自我批评，却仍一纸公文，把刘禹锡贬到连州去当个小小的刺史。
　　五千年来文人与桃花不可分离，但是跟桃花沾上边的文人大多没逃脱受难的命，所以有时候善于想象或者耽于想象绝对是一件嘴上痛快身体难受的事，远不如那些干了再说或者干了不说的俗人来得实惠，何况文人们素来只敢在纸上弄点风云，却一个风流骂名背了几千年。最为可怜的当然是刘禹锡们，为一首破桃花诗而毁了一辈子，徒让那些小人背后窃笑。当然，不拿桃花比红颜，不耽于对桃花的空想的文人如海子者也有，海子说桃花是“一座雪山壮丽燃烧”，是“春天的火把”，“部落的桃花”“像石头从血中生长”，像“太阳的私生女儿，在迟钝的流着血”。海子因为独立特行而孤独，而觉得周身都是黑暗，除燃烧自己这把“火把”之外，谁能够为自己加添一把薪火？不过不幸的是海子最后的结局也是悲剧的，后来的人想起海子，最恶俗的祝愿当然是希望海子的另一个世界里桃花盛开。
　　给桃花赋予太多的想象是知识份子的通病，而想象大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运。春天来了，只要有桃花看就行，桃花树下有农家乐，有酒喝，有跑调的卡拉Ok随你唱就行了，快乐只属于活得简单的人，这是一个用五千年证明了的最行之有效的真理──只是有一点，如果没有那些在桃花里受难的文人们，五千年来又哪有那么多的叫文化的东西养活一茬又一茬的后人？

好漂亮啊 这照片在哪里照的啊

只见桃花未见人

人面桃花相映红！！

真有意思！文笔好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5 15:33:00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