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西部风光摄影师王建军

⊙ 张剑／整理

　　王建军1954年生于四川，1970年参军，1986年开始摄影创作，有百余幅作品荣获国际国内大赛金、银、铜奖；许多作品应邀在美国、意大利、法国、日本等国家展出；作品《珠峰夕照》被瑞典哈苏相机公司和云南世界园艺博览会收藏；多次带领学员到中国西部进行摄影创作。
　　近年来，王建军被瑞典哈苏公司、日本佳能公司、美国柯达公司聘为专业特使和特约讲师，在全国各地作巡回专场幻灯演示讲座。2002年被日本富士公司聘为专业摄影形象大使。2003年被评选为“哈苏大师”。

拍西部是一种必然的选择
　　一个雄奇壮丽，既现实又梦幻的西部世界向我们走来：金盔银甲，昂然如格萨尔天神的珠峰、纹理清晰而又匪夷所思的喜马拉雅大褶皱、冷月下凝冻着无数历史故事的古格王国和岗巴古堡、矗立在浩渺碧蓝的青海湖上的鸟岛……这是王建军拍摄的中国西部风光给人心灵带来的强烈震撼。
　　近20年来，西部各地、各个局部的画册已经出得很多了，而全面、宏观、集中地展示西部山水风物的作品集尚不多见。图片背后摄影师的人生体验和切身感受，也应当是众多喜欢旅游和西部摄影的朋友感兴趣的话题。
　　每个人的行为都不可能脱离他工作、生活的环境和条件。我生长在四川，16岁当汽车兵就跑川藏线，一年跑十来回，当时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公路，但我也饱览了青藏高原神奇美丽的风光，产生了想把它永远留住的愿望。后来我长期生活在成都，这里有上高原最便利的条件，甚至可以说得天独厚。1986年我开始摄影创作，自然就往高原上跑。到1992年，我拍的西部风光作品获得了全国一连串的大奖，让我深感西部独特、迷人的魅力。所以，拍西部是一种必然的选择，你总不会舍近求远，经常跑去拍东北，拍沿海嘛！
　　走进西部大地，我就觉得像走进了母亲的怀抱我不喜欢长期在城市生活。在钢筋水泥的方盒子里呆久了，人会有一种压抑感，会产生烦躁的情绪，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大自然中去。一走进西部大地，我就觉得像走进了母亲的怀抱，那种宁静纯美，使你宠辱皆忘，心胸豁然开朗，精神彻底放松，心灵得到净化。尤其是西部的老百姓，虽然所处的环境比较封闭和落后，但他们非常淳朴，非常善良，他们都有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和热情奔放、旷达和善的性格。这也是我迷恋西部，一直保持高昂创作热情的原因。
　　同一个地方，不可能见到完全相同的景观摄影和纯粹游山玩水不一样，摄影是一种艺术实践，是一种把握瞬间的发现性的文化活动。哲学上说，一棵树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条河不会流完全相同的水。同一个地方，也不可能见到完全相同的景观。中国西部宏伟、博大、苍凉，地域非常之宽，地质构造非常复杂，落差非常之大，青藏高原平均海拔3000多米，珠峰海拔8848米，而吐鲁番艾丁湖低于海拔100多米。从万里羌塘到黄土高坡，从浩瀚沙漠到无边草原，从丝绸之路到霍尔果斯口岸，从准噶尔溶岩结构到青海万丈盐桥……西部风光世界独一无二。加上植被和气候呈垂直分布，自然景观雄奇壮丽而又变幻莫测。特别是高原上，不仅正月可能骄阳似火，六月会下大雪，而且“十里不同天”，一天之中，朝晖夕阴，变化万千。对摄影者来说，即使同一季节，同一路线，也会碰到新鲜的事物，碰到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光线和景观。我每一次去，对西部的地理地质、历史文化都有新的更深的了解和感受，越拍越觉得西部博大精深，是永远也拍不完的。摄影技术、用光、构图等等已经不是我最感兴趣的了，我只是用摄影这种形式，这种手段，更贴切，更深入地将我的感受记录下来并传达给更多的人。随着对一个地方，一条路线多次反复挖掘、发现，感受会越来越深，积淀会越来越厚，同时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对西部了解认识得太少。

风光摄影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
　　张：西部是一个多元的立体的概念，自然的、社会的、地理的、历史的、人文的、时尚的……为什么你只把自己定位在“风光摄影”上？
　　王：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主攻方向，每个摄影师都会拍他最感兴趣、最熟悉、最有个性的东西，或者说往这方面努力。开始我也是什么都拍，也是经过一段摸索、彷徨，逐步认识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面面俱到，必须有自己的主攻方向，才确定主要拍风光。风光摄影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不只是风景美、自然美，也包括城市景观、建筑艺术、生活环境等社会美。我并不是完全不拍人文，不拍民俗风情，我只是以西部风光作主拍对象。或者说往往按风光摄影的要求去进行处理。我也拍过许多专题:“走进阿坝”、“七百年后的马可·波罗”（表现丝绸之路）、“清清丽江”等等，都是反映历史文化的。中国西部比较原始、粗犷，人为破坏比较少，民俗风情受外界的影响也比较少。过去我拍风光，以纯自然为对象，追求一种纯粹感。后来我认识到，现在的自然，早已是人化的自然，我们反映的西部，其实是浸透了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的西部。“天人合一”是具有中华民族特性的宇宙观、文化观，也是风光摄影的艺术观和应该追求的境界。
　　张：风光摄影方面，你是怎么继承前人，借鉴别人的？
　　王：任何人干任何事都要永远学习，博采众家之长，走出自己的路来。我这个人思想比较活跃，不爱受拘束，轻易不服人。但我清楚，拍得好的人太多了，要善于吸取人家的长处。刚开始搞摄影的时候，陈长芬、于云天、陈复礼、简庆福等前辈对我影响较大，借景抒情的画意手法我也临摹过。李元先生受西方绘画影响的构图和精确的用光，使我获益匪浅。安塞尔·亚当斯给我的教益，一是对大自然的宏观把握；二是对大自然的保护意识，摄影者必须是以自然为本的环境保护者。

职业摄影者是不怕吃苦的
　　张：对你和你的作品，我有几点比较深的印象。一是你不畏艰难的精神令人钦佩，难怪朋友们叫你“王铁人”。上次在康定为了拍贡嘎山，把车开上了海拔4540米的一个山头，一直拍了3个多小时，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才打着寒噤上车。
　　王：我信奉一句格言:“像上帝一样创造，像奴隶一样工作。”搞职业摄影的人是不怕吃苦的，怕的是没有成果。有苦才有甜，“无限风光在险峰嘛”。对我们来说，那天其实是很平常的一天。拍珠峰的时候，我们曾经上到海拔6000多米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路，比康定艰难得多。
　　张：二是反映在作品上，既注意宏观把握，主体鲜明，又不忽略局部和细节，构图、用光、色彩都追求完美，很少有需要重新剪裁的情况。
　　王：我在部队当过汽车兵、文艺兵，最后在军区文化部管创作，干得很杂。这些经历，都成为我的财富，对我搞摄影也很有帮助。我每次拍片回来清理片子的时候，都要认真回忆、分析、思考，我称之为“打草稿”，最后挑选出来的才是定稿。
　　张：三是你的片子总是显得阳刚大气，充满强烈的自信，洋溢着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和精神。人们都说，作品是艺术家性格、气质、学识等综合素养的一种外在表现，或者说不经意的流露。那么，你在这当中是不是有意无意地追求一种独特的风格？
　　王：风格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总是根据拍摄对象、拍摄需要变化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形成一种什么固定的风格，只是想如何及时发现并准确地把握对象，记录下我瞬间的感受。我追求的，是表现西部这个典型环境中“天人合一”的意境和神韵，表现西部特有的风骨，也许这就是我的风格。

拍来拍去，最后拍摄的是自已
　　张：西部摄影现在非常热，外国人也来得不少。根据你这些年的经验，你觉得应该怎么拍西部？
　　王：我的体会是，首先要解决理念问题。西部是立体的完整的，必须宏观把握，摸准脉搏、精髓，要用自然的、历史的、文化的、现代的眼光去看，但要抓住主要的东西。什么是西部的自然属性、文化属性、社会属性？什么是西部最有代表性的东西？这种代表性与周边事物的关系是什么？其次要解决技术问题。一是把握瞬间的能力，要善于抓住瞬息万变的光影进行提炼；二是把握西部的气氛，山、水、风、云、烟、雾、光线……都可以营造气氛；三是构图上把握西部人文地理的特征和神韵；四是曝光的精确性。
　　张：在摄影语言的应用上，你有什么体会？
　　王：画画是加法，摄影是减法，简明扼要是摄影语言最重要的特征。不管用什么手法，都要抓住对象最本质的东西，用最简洁的形象语言把它表现出来。摄影语言的运用，与一个人的思想文化修养、艺术表现能力以及技术水平有关，但最重要的还是世界观。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有什么样的摄影语言。大家常说镜头是“第三只眼”，那么取景框就是世界观。摄影的竞争，说到底，是文化和人格的竞争，拍来拍去，最后拍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