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彝族女孩成年礼仪式的特征及内涵
(一)年龄限定为奇数
彝族女孩成年礼年龄一般在十七岁,但有时也延后或提前,这要依据女孩的长者、姊妹或女性同伴等视女孩发育状况而定,不过延后或提前都限以奇数年龄而行礼。这与本民族自身的哲学思想有密切的联系彝族先民认为,奇数是万物的基始。从生理上讲,十七岁左右这个年龄段的人,已达到性成熟,可以接纳为社会的正式成员,或一种宗教团体的成员。从心理上讲,该年龄段的人,已经具备一定的辨别是非善恶的能力和自我反省与思考的能力,同时也具有一定的劳动能力。尽管在仪式诞生之初,不存在如此理性的分析与思考,但仪式本身在此阶进行却表明,它与人的身心发展规律是相吻合。
(二)仪式的普适性
这里的普适性是指仪式普遍适用于同一民族中的每一个刚成年的女性。彝族女孩成年礼仪式预示着导致个体身份的变化,个体进入自己所属文化群体,它衍生出的标志符号使个体不同于它族。成年礼仪式是受礼者个体的学习过程,它不仅在个体的心理世界中加入了新的内容,同时也改变了个体心理的一些结构,不仅同族中人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待个体与群体的关系,而且受礼者本人也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与群体的关系。仪式的普适性不仅在该种文化模式中,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中增加了新的“元素”,更是在重新塑造一个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新人,改变个体本身与世界的关系。“去旧迎新”不只是群体的期待、憧憬与向往,更是个体本人的期待、憧憬与向往。
(三)社会性
对彝族人而言,女孩成年礼仪式不仅是个人获取作为“一个人”所应该享受各种权利的机会,也是个人开始承担家族与族群义务与责任的契机,对个人、对社会都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尽管仪式表面看来是个人的成人,对整个彝族人族群而言同样重要,仪式具有浓厚的社会属性,与整个社会密切相连。正如英国文化人类学家C·R巴伯所说:“成年礼具有两个方面的意义:对于正处在这种转变之中的个人来说,他标志着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就社会而言,它也是一个非常时期。”彝族女孩的成年礼仪式直观地反映了这点。从仪式表面看是个人的事,实际上却是几乎由本家支乃至全村人共同参与的。对村寨人的邀请实质上是向他们宣布,自家又多了一个新成员,这个新成员的诞生将给家族的人口、社会关系等诸多方面带来变化,其中心却并非只限于个体及其家族,而是直接指向家族所属的整个彝族群。
(四)宗教性
彝族女孩成年礼仪式本身带有一定的宗教性,这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举行成年仪式的场面气氛庄严、肃穆,甚至于神秘,与宗教祭祀的场合相似;二是择日择宾由主持宗教活动的毕摩、苏尼和懂得各种宗教礼仪的算命者来占定。有的地方,在举行成年礼时要请毕摩断口嘴,即念咒驱邪,祈求幸福降临;有的地方把女子引至果树下,用一只刚打死的猪在其头上方绕几圈以驱除不祥等等。
(五)象征性
仪式的象征性是指仪式本身包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彝族女孩成年礼仪式的象征首先表现在对个体“旧我”的否定与“新我”的肯定。其次,仪式的象征性主要表现在仪式中的言行举止与符号形态无不寓意深刻,发式、头帕线、裙子、首饰、手饰、语言、活动场景的变化等概莫能外。正如卡西尔在“生命礼仪”中探讨符号的产生过程时所认为的──表象是“人工符号的基础,符号的产生,在于把具体的表象固定下来,成为可以共享得到交流的东西。”仪式中的符号成为深入到彝族人文化隐秘意义最深层的表现形态,仪式中个体对符号隐秘意义的把握与了解,缘自于所有的生活。仪式的重要性、情景性与价值性使其意义得到进一步的再现与升华。据此,成年礼对个体服饰、身体、头饰等外部特征的改变,成为民族识别、身份认同、婚姻准许等的重要标志,如彝族女孩成年的标志在装束可辨别,一是从头帕的缠线标示上去辨识,若缠线只绾着额头上方的帕角,表明该女子未成年,若缠线是环绕垂耳的两角而绾,则表明该女孩已成年;二是裙子的色彩和头饰的繁简去识别,童女一般穿三节彩裙,头饰简单,饰物普通便宜,成年女性则穿五节彩裙,头饰复杂,饰物昂贵;三是发辫上去识别,童女一般梳独辫,成年者则梳双辫。所以,女孩成年礼既是个体向族人明示自己身份的重要标志,也是族人识别自己民族成员身份的标志,仪式成为民族识别、增强民族凝聚力的象征性符号。
(六)“成人”性──仪式的共同主题
“成人”,是青春期在特定时间、地点和许多人共同参与下隆重举行仪式所追求的共同主题。“成人”一词在这里应该用作动词,即将其理解为“使其成为人”或“成为一个人”,而不是我们惯常对其的名词表述即“成年人”。尽管成为人的前提是成年,但使其“成为人”才是仪式的真正目的与动机所在。人在断气之后就真正死了,也即在常人习惯性的思维中,人要么活着,要么死了,没有非死非活的人。如果存在非死非活的情形,也只能是天方夜谭。但许多民族的文化意识与宗教信仰表明,人的生与死是分阶段完成的。人们认为,一个人即使已经断气,但还没有真正死亡,因为只有当死亡与标志死亡的仪式彻底结束之后,死才真正完成。在断气之后与丧礼完成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断气的人处于非死非活的双重境界。死是从断气的那一刻开始,但死的真正完成却只有在为死者举行的标志其死亡的仪式完成之后,死的完成是以仪式的完全结束为标志的。同样,真正的生也是标志着生的成人礼仪式之后才完成。成人礼仪式的目的是要使个人成为“完全的”人,使她能够执行部族的合法成员的一切职能,使她完成作为一个活人的过程。“生”在仪式中被人们赋予双重含义,一是指人的鲜活的生命,二是指生动的文化。所以说,彝族女孩成人礼预示着她自此成为:享有宗教权利的人、经济权利的人、法律权利的人、婚姻和性生活权利的人。
(七)传承与教导性
彝族女孩换童裙的成年礼仪式本身意味着告别“旧我”,迎接“新我”,意味着个体进入群体,实现从生物人向社会人的转变,是个人获得身份的标志与象征。“成为人”是以生理发育进入青春期为前提的,但仪式真正追求的还是“成为一个人”的丰富的文化内涵。正如露丝·本尼迪克特所言:“事实上,人们所认识到的青春期是个社会问题,为这一时期而举行的各种仪式便是通过各种不同的形式来表明孩子将进入成年人的阶段……所谓的进入成人阶段,其标志并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个体生理发育进入发情期,而是文化制约的青春期仪式。”在个体生理发育进入青春期的时间里,为其举行仪式,其用意不仅是对个体生理发育期需要的认同,更是社会文化意义上的角色转化,要使受礼者的文化修养和教养得到升华和飞跃。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训诫是必不可少的。礼仪中的训言即“青年彩裙往下穿,姑舅之子往上来;莫乱伦,莫降级;同姓家支防在外,姨表之子防在外,姑舅之子往里来……”等包含着明显的传统公德教育的成份。还有,值得一提的是,女孩行成年礼之后,以一种“隔离”的形式生活着。她几乎不再参加家支的任何宗教活动,以此来强化青年人对自己性别角色的认识,完成从生理成熟到社会价值观成熟的过渡。这可以认为是获得独立人生的一个标志。
所以,彝族人借助仪式的方式实现文化的传承与人的培养与塑造,实施以爱情、婚姻和家庭、怎样做人、怎样生存和怎样适应环境等教育,几乎无所不包,只是各自有所侧重而已。而且,从成年礼仪式的价值看,它是彝族人在生存的自然环境区域中建构了自己独特的文化模式,女孩成年礼仪式成为彝族文化的一种文化符号,以其丰富内涵呈现彝族文化的多姿多彩。它是世袭的,具有传承性。
(八)阈限性
受礼者行换童裙礼后,不再看作是家庭的“正式成员”,意味着“泼出去的水”,所以不参加家庭的一切宗教活动。并且,禁止上楼、上房,若上楼或上房,意味着亵渎神灵,会给家庭带来不祥等等,这与女性成年的生理特征有关系,表现出“阈限性”的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