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敲叩中国诗歌墙

　　1． 这已经是第三次上路了，揣着2005年5月19日、6月9日两份《南方周末。写作》，上有两篇关于龙泉柏合的风光、诗歌墙与诗人的随笔。以此作为导游图前往成都龙泉区。这是一个桃色的悬念。前两次，均末结果。所有被询问者拔郎鼓一样的摇头，都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疑惑神情。没有人知道“中国诗歌墙”在那里。这次直奔中国诗歌墙的始作俑者的龙泉柏合镇政府询问后，才晓知诗墙的所在地是在龙泉山脉的深处，桃树成林峰峦皱折中间。那里叫山泉镇，在龙泉去千年古刹石经寺的公路边，现在已与柏合镇合并。诗歌墙广场具体座落在山泉的中国桃花诗村，一处农业观光旅游区。这里最响亮的广告语：“独拥桃树五千亩，占尽天下桃花诗”虚虚实实的引导喜欢桃树的喜欢桃花诗的人们赶到那里。

　　2．成千上万的成熟的桃子涌出大山时刻，正是我们探访的季节。三月的花季已成为今年记忆里的粉红海洋，只会在看花、恋花人的梦中汹涌澎湃了。现在只剩下一种摘取果实的平静与喜色。硕大粉红的白桃、水蜜桃子味弥漫在空气中，成为了撩动欲望的意象，在眼前晃晃荡荡，极为美丽极为性感。柔软脆波的桃子，如果不是腐烂于枝头、地上与空气中，就将全部或将面对锋利的刀子与钢利的牙齿。桃子是这个季节这个世界殉难者的象征，而在之前的桃花则是私奔者的诱惑。于是就有了以下的忐忑红粉的诗：令人想起青春的裸体：臀部金黄色的皮肤印着鲜艳的红晕，柔软弯曲的茸毛，围绕着易受伤害的圣地，欲望可以抵达，但春心荡漾的人只是注目观赏，却不敢用黄昏般迟缓的手指走近这清晨的肌体── [葡萄牙]安德拉德/作姚风/译《桃子》这里道路太糟糕，粗砺，奥拓车象一只甲壳虫歪歪扭扭爬进村子，生害怕底盘顶在深浅不一的坑上。上个月，散落在四面八方中国《第三条道路诗歌》的诗人们碎玻璃片一样聚拢，个个很激动闪烁，不知道是如何进来的。

　　3． 伫立在这座被称作“当代诗歌大事件”的“中国诗歌墙”──准确的称谓“中国桃文化诗歌墙”跟前，本来个头不高的人立刻显得牛高马大。流沙河的题字也仅位于半腰。这情景就象李白诗歌中描述的桃花潭一样，所谓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过是诗人想象夸饰，真实的桃花潭仅有一两米深罢了。同理，在诗界如雷贯耳的中国诗歌墙，就只是一般川西民居外墙一样的普通模样。所不同的是这墙上嵌套了红色的花岗石板，上面镌刻一些现代诗句子罢了。上面的诗，有施存蛰的、蔡其矫的；再有海子的、西川的、张新泉的；再再有许多本土诗人都挤在上面……在桃花诗村里，还悬挂着实木雕的扇形诗牌，当代著名诗人如白桦、凸凹、韩东、林童等在这里没有名气，据说他们还没有写出关于桃的诗。挂出牌子的人，皆怪我等孤陋寡闻，没有印象。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这可以视作信息不对称理论的一个典型例子。在村里漫步时，我们询问好几位山民晓不晓得墙上与牌上诗人的名字，他们都说咋不晓得呢？！那是镇政府派石匠来的用电钻刻墙上牌上的。在收获的季节，这里的家家户户都慌着卖桃子，人人盯得最死的是称杆上的称星！老百姓心有杆称，在这季节体现最为现实，一年的衣食住行全在这称星上了。至于，那座高3米，长40米的墙冠之以“中国桃文化诗歌墙”的称谓是否太硕大太泡胀了？至于诗歌的甄别是否合理、诗人名字是否压轴与这里的山民果农们更是毫不相干。这样的尴尬境况，作为中国当代第一悲情诗人，卧轨自杀的海子似乎早已料定：零散的抒情小诗象桃树 散放在山丘上 桃花抽搐着四肢倒在我的身上──海子《桃花开放》然而，这里的山民果农们记得最清楚的是叫一位晋希天的人。晋希天夫妇俩从前都是华西坝的大学生。解放前就在这山上搞桃树的种植，解放后因为有几十亩实验果地，成份地主。后来，他们包的30几为亩桃园又成了国家示范区。好人哪，俩口子去世了好几年了。这里桃树林都是从晋希天开始的。那片竹林中就有晋西天的故居，朴实的川西青瓦房民居。天热，村民何少友，赤裸上身，一边端茶杯，一边给我们讲晋西天的故事。在何少友眼里晋希天夫妇绝对为龙泉山民果农们谋幸福，他是山民的大救星。

　　4．天上忽然洒下雨点，桃树呻吟。这里的诗、诗人、砌诗墙的砖瓦；还我们，都是外来的旁观者。瞧，这几块红砂巨石才是这里自由活泼的土著居民，这仿佛是一个众生事象的神喻构成，其形其状惊世骇俗。极为酷似女性私处，线条轮廓栩栩如生；在浓密的桃荫下，图象女性的器官，情爱和躯体的运动，大美无言的坦露于天地之间，如妖似精，云幻雨梦，让天下所有男人们的诗句瞬间就蒸发得如木乃伊一样的苍白。在这造物主制作的这世间最奇妙的花朵面前，或忠贞无比缠绵绯侧的绝唱；或心猿心马做鬼也做风流鬼的腌臜；而处于这两极之间的大多数时而天使时而魔鬼。红砂石上如纹身般的极为贴切在上面书刻“桃夭”两个斗大的字眼，鲜艳夺目！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苦难历程，“人生不得意事十有八九”。那么，吝啬的造物主赐予这个地球上所有生物最大的快慰就是原始的性爱与人间的情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两千年前华夏第一首桃花诗，先民们艳丽热烈，无遮无掩，讴歌于桃花水浸漫的怀春季节。

　　5．这里的诗歌，无论在诗歌墙上，还是雕木牌上那些诗多半是给外来的观光客看的。这里的桃子，无论在枝上，还是在箩筐里多半都是卖给外面人吃的。然而诗歌里的桃子，由于成了意象，就变得可望而不可及了。在诗歌墙上，有一首法国超实主义大师伊凡—哥尔的《桃子的哀歌》（节选）有句：果实被阻止在树上然而却独立得就像少女的绿色乳房纯洁长久地不可触摸即使在护树神女的眼里而在这里的山民果农家里，鲜嫩无比的桃子为家家户户必有待客的果品。在村民史小平家、何少友家、黄世聪家，热情的主人们总要端出一大堆让你尝鲜。品尝着美味的鲜桃，让人想起的《西游记》中间的实在到诗歌里的虚幻，我们可以测量出象牙之塔诗歌里的桃与民间泥土间的桃，桃与桃之间的距离。十万八千里的天壤之别！村民史小波一家有三亩地，桃树150棵。 桃子今年的均价在2元左右，一季下来他能挣上万元。加上三个月前桃花节时的茶饭收入，他的日子过得相当殷实。他有一儿一女，大儿快上初中了，小女还在幼儿园。儿子出水豆，他的妻子今天带儿女看医生去了。他往来出行全靠这辆嘉陵牌摩托车。另外，他家还有一只狗一只猫。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山民果农们实实在在的幸福生活。

　　6． 山民果农们忙忙碌碌的摘桃、称桃和售桃。这里桃子是有等级的有品藻的。最上等的为寿桃，白里透红，匀称窈窕，为中华长寿文化的象征，人间福禄喜寿，吉祥如意。不同桃子不同的去向。有的桃子是坐汽车进入成都的，有的桃子是坐飞机的，运到北京去出售的，还有桃子是担挑就在龙泉卖的，剩下的桃子只有自己吃了或者让它烂掉作为护树的肥料。这就是山民果农们的伦理哲学。而诗歌墙上的那些诗，又是怎样的区分的呢？！鱼与沙俱下吗？！或是鱼目混珠？！或者来一场大火，玉石俱焚？！40米长，3米高的诗墙容积是有限的，四十多位诗人的取舍应当说是颇费商量的。多元化的时代，多元化的选择性。换一种角度观察，正好是当下社会普遍浮燥的一个标准取样。为了让桃子又大又美，防虫子鸟类叮咬，山民果农要用纸包裹快成熟的果实。一只一只包裹，耐心与信心全在这里面了。诗人们，应当向包裹在纸袋里耐得寂寞的桃子们学习，狐狸炼丹，汲取日华月露，吞吐着火球光辉，奔跑原野，为了今世今生的一个始终不渝的约定。

　　7． 蜀中汉子冉云飞在墙上的那首诗的名字来得怪异：《花蕊里的间谍》。中国桃花诗的策划也来得反动。以至我们问路的时候，许多人大惑不解：啥时代了？！岐路几许，殷勤相问，这世界上还人专程为了诗歌探路!?大多数人都是冲着桃花与桃子来的。当地村民为了迎接潮水般涌来的城里人，都专门建了房子季节性出租。女村民黄世聪的最为豪华，不锈钢栏杆。楼台上梁角处有五六个燕子窝，燕语呢喃，燕影飞舞。

　　登楼眺望，云诡烟谲，丘峦隐约。

　　8． 蓝天白云，桃花诗村里的民居都是小青瓦、粉墙，重重叠叠的，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分外妖娆。雕梁画栋，门额对联，太平盛世，家家耕读，户户诗书。可是一问之下山民果农们道出实情：镇上统一叫修饰的，费用嘛大家出，可是山民果农们赖账不肯出一分一厘。“烟霞阁”、“寻芳亭”、村民史小平的房子叫“楚云轩”……都是旅游局起的名字，史小平何少友黄世聪们根本弄不懂其中的意思。于是，中国桃花诗村就这样无中生有的诞生出来了；漂浮，为了诗人们脑海里的海市蜃楼的幻象而漂浮在中国西南龙泉山峦的半空之中。

　　营造的热闹虚幻替代了山里往昔平静的日子。

　　9．诗意，产生于日常生活。当离别桃花故里时，纯朴的山民果农们热情的邀请我们在秋高气爽的九月再来。都说秋桃小是小，但，味儿更甜。在诗歌墙上，前不久才驾鹤西去的现代诗人施存蛰也被选用一首《桃色的云》：在夕暮的残霞里，从烟囱林中升上来的大朵的桃色的云，美丽哪，煤烟做的，透明的，桃色的云。不知确切时期，这诗可能做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那时的中国已经步履蹒跚的进入了近现代工业时代。而今日污染更为严重，生态的，心灵的。挥手之际，我们回望龙泉的青山绿水，极为虔诚祈祷：这里空气保持新鲜清爽，这里的人民保持纯朴热情。这时节满山遍野的炫耀着桃的气味，晕晕乎乎四下弥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星转斗移，四季轮回，人类的诗歌不死。来年，噙着清晨露水的桃花依旧灿烂。

　　2005-6-12

诗歌没有时空的限制，她包容天和地；诗歌也没有凝固，只随人们热血奔流而神秘，她传承过去立足现在演义未来。支撑诗歌撞击人们灵魂的力量是情感。在自然无忧状态下，一花一木，一山一水，无不飘逸宁静而致远。可笑的炒作只会使她夭折，就象被风吹落在地上的青涩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