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 闯 天 谷 洞 魏至然/文
道观的早斋的确是早。在鹤鸣山道观吃过早饭,天还没亮。走到道观门口,传来一阵犬吠,接着有人问:“哪个?做啥子?”是值班师傅的声音。我说要去天谷洞,他才披上衣服下床,取出钥匙,打开道观的大门。
玉兔当道
我顺着道观东边的石径小道,向山上走去。不一会,身上开始出汗,不得不停下来,脱下夹背心,继续前进。没走多远,还是热得不行,又停下来,脱了一条夹裤。这样一来,本是两手空空,却变得只好抱着衣裤登山。来到一个有三颗柏树的地方,旁边有一小亭,我在亭子中间转了两圈,歇了口气,又继续赶路。刚刚走到一段较为平坦的路上,仿佛看到路的中间有一个白白的东西在蠕动,走近一看,似乎是一只大白兔。我心中犯疑: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大白兔?我想到《西游记》里天庭玉兔作怪的描写,便壮了壮胆,对着大白兔说:“你是何方神圣,来这里挡道?”
“我的!我的!”路边的草丛中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边说边用手电筒射出一道蓝光。
这时天才麻麻亮。直到那人从草丛中站了起来,让我看清了真是一个人,全身的紧张才慢慢松驰下来。我走上前去,双手抱起那只大白兔,它居然是那样的温顺,一动不动。原来那人正在路边解便,背篼里的大白兔跑了出来,再一看,共有三只。
“这么早,你把大白兔背到哪去?”我问。
“背去卖。”
“能卖多少钱一斤?”
“四五元。”
“三只大白兔,一共有多重?”
“十多斤。”他边说边背起背篼下山,生怕我抢了他的大白兔。
我望着他远去背影,突然想起,大白兔为什么在我面前那么温顺,抱着它,它却一动不动呢?它是不是已经知道它的遭遇,想我救它?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想到,假若把它买下,拿回去喂养,岂不是一件善事。不过,回头又一想,人们餐桌上的美味,又岂止三只大白兔呢?
山中觅道
一场虚惊之后,不觉天已大亮。往前走了一段,见一位老太太背着背篼从山上下来。
“大清早,背东西下山,去赶场吗?”我问。
“卖点儿菜,好买盐。”
“家住哪里?”
“王家坪,离这儿不远。”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自己去卖东西?”
“我还是小娃儿!”
我以为她说笑,又问:“多大年纪了?”
“才七十七岁。”
“七十七岁,还是小娃儿,你真会说笑。”
“我的妈还在,我咋不是小娃儿嘛。”
“你的母亲多大年纪?”
“108。”
“这么高寿,我能够见到她吗?”
“太远了,二天你可以赶车去。”
“你不是说住在王家坪吗?”
“王家坪是我的婆家,娘家离这儿很远。”
“你都七十几岁了,为啥还自己背东西?”
“我现在还可以劳动,自己做,自己吃,儿女们不管。”
“你有几个儿女?”
“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是你不要他们管,还是他们不愿管?”
“他们不想管,我也不想他们管,自己做自己吃还好些。”
临别时,我向她打听上山的道路。她说:“上去有三户人家,有条新修的公路,路太稀,可以从左边走小路。”
我按照老太指引的道路,来到有三户人家的地方。有一户房后冒着炊烟,另一户庭院里有两只鸡,在地上寻找食物,还有一户房檐下挂满了黄包谷,显得很富有,看不出有什么动静。村子里一片寂静,使我产生了一种来到了桃花源的感觉。村头的确有一条新修的公路,可是,整条公路完全就是一条长长的烂泥潭,马蹄踏出的脚印,形成大大小小的泥坑,我穿一双皮鞋,根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我想避开大路,走小路上山。可是,转了两个来回,还是回到了公路边。我想找个人问问路,喊了几声,没有答应,只好自己乱闯。翻过一个小山包,来到一户农民的屋前,正好有一个年轻人从屋里出来。
我问:“你们这条公路通过车没有?”
“两年前通过。”话语中流露出几分讥讽和不满。
“有没有小路去天谷洞?”
“没有。”
正在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不是姓魏?”
“你怎么知道的?”我反问对方。
“我们同桌吃过饭。”
原来还是在道教文化节期间,我来鹤鸣山道观参加道家养生研讨会,一起吃过饭。年轻人记性好,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站在我面前的是弟兄俩,哥哥名叫牟家林,弟弟叫牟家兵。哥哥叫弟弟送我一程。家兵穿着长统皮靴在前面带路,走过两块坡地,他给我指了前面的路,就返回去了。我独自按照他指引的方向,绕过大路,继续朝前走。
又走到一片坡地,有一男子在地里干活,我立即上前问路。他也说只有走大路,没有小路可走。我指着一片树林问:“能不能从树林里穿过去?”
他把我盯了两眼,然后说:“你恐怕钻不出去。”
他低估了我的登山本领。我迅速走进小山林。山林中有一条羊肠小道,其实并不难走。我回想起当年开发瓦屋山旅游,第一次上山,几个人带着镰刀、锄头,披荆斩棘,硬是新开辟了一条道路上山。两相比较,这点树林算什么!
穿过树林,终于找到了出路。回头一看:山不高,海拔仅700多米;路不远,大约五六华里。但是,是非曲折,却比进大山还要多,真应了一句名言:世界上没有直路可走,只有在那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
洞中悟道
翻过一道小山梁,眼前豁然开朗。脚下一片云海, 汽车声,广播声,清晰可闻,可以想象鹤鸣山道观就在脚下。道路尽管不宽,但是,很少有稀泥,路上尽是大石包,但并不难走。路由横行转而向上,偶然发现:有幢简易楼阁出现在眼前。我想这大概就是天谷洞道观了。走近一看,果然不错,门前挂一块牌子,上书:“大邑县道教协会鹤鸣山道观天谷洞活动点”。一位干道正在门外,我向前施行了道家之礼。刚一进门,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几个月没有人来,我猜中今天有贵客!”一位中年妇女,头戴圆形三色帽,身穿平民百姓衣,不像出家之人。活动点里塑有真武大帝、文昌帝君、吕洞宾、财神、药王五尊神像。在真武大帝下方右侧,立着一方石碑,上面刻有“正一”“盟威之道”“张辅汉”等字,据介绍,是2000年在天谷洞里发现的张天师题字碑,证明张道陵确于东汉末年在鹤鸣山修道成仙。中年妇女强调说:“只有这块石头是真的,除此以外,都是复制品。”
我捐了香、油钱,上了九柱红香,行三跪九叩之礼。中年妇女为一边敲罄,一边念祝词。我说要去洞中看一看,她拿出一双绿色行军鞋穿在脚上,准备给我带路。
在去天谷洞的路上,我看她一身凡人装束,就问:“你是出家人,还是居士。”
“出家人。”
“为什么没着道袍?”
“搁在屋头。”
“听你口音,像是当地人。”
“就是这下面的人。”
“老家还有些什么人?”
“多。儿子都三十几岁了。”
“为什么出家修道?”
“我从小就想出家修道,一直没有机会,儿女成人了,和丈夫离婚了,才实现了我的心愿。”
“是第几代弟子?怎么称呼?”
“至字辈,二十一代,姓何。”
“我也是至字辈,我就叫你何师兄,好吗?”
说话间,来到一个水池旁边,水是从石缝中流出来的,是真正的无色透明。所谓水池,只不过是在路边用石头加水泥围了一个半圆,将水归到一边顺石壁流去。何师兄告诉我,这水是从天谷洞流出来的。
进到天谷洞,右边又深又黑,很潮湿,隐隐约约听到滴水声,可证何师兄所言属实。她介绍说,天谷洞很长,从这头进去,可以从另一头钻出来;里面有个大厅堂,有一人多高,可以容纳十多人。我试着钻了很长一段,黑古隆冬,手上沾满稀泥。正在这时,何师兄在洞外大声喊,说没有带手电,又没换水靴,不要进去了。我刚从右边出来,她却走进洞口,指着左边的洞口对我说:“这才是当年张天师修炼的地方。”说着,率先往里钻,然后转过身来,“要往后退才进得去,头要一直埋倒,免得碰头。”
我照着她的姿势,倒着往里钻,大约不到两米,来到一个开阔处,可以抬起头来,弯着腰行走。我觉得很奇怪,越往里钻,光线越好,洞中石壁清晰可见。原来此洞有一天然窗口,既可透光,又可通气。
何师兄领着我向高处走去,她摸出打火机,短暂的火光照出一个天圆地方的所在和她那红润的脸庞。她指着能容一人打坐的石窟说:“这就是当年张天师打坐的地方,可惜座墩被毁坏了,只能坐在一块断成两截的石头上。”我照她说的办法坐了进去,尽管不能像她说的那样头顶上方石壁,还是很有别样感觉。她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刚才见到的窗口,是在另一通道,在打坐处,还有另一特别小的窗口,透进一丝光芒。何师兄说:“这是出气孔。洞里氧气很充足,随便打坐多久,不会缺氧。香港曾来了一个人,在里面打坐三个多小时。”
我钻过许多大山洞,遇到这样神奇山洞,还真是第一次。
我在洞中打坐,何师兄开始为我讲经说法。她从张天师来此学道传道开始,一直讲道如何采集天地之精气。我已经听得入了迷,真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当她讲到天地精气阴阳衔接之时,我开始明白了何师兄美若少妇、两边嘴角长出青须的原因。她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突然停了一下,接着说:“打坐修炼,不能分心,不能有邪念,如果有邪念,前功尽弃。”我暗暗佩服何师兄的功法,大概是她长年在此吸纳天师之灵的结果吧。
(2004年11月28日写于鹤鸣山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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