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荷花对话
自从喜欢上摄影,我便喜欢拍人物。因为没有什么比人的内心世界更丰富、面部表情更复杂。法国摄影大师布列松对此有过高论:“还有什么比人脸表情更加易于消失和变化多端呢?”惟其如此,人物才富挑战性,才吸引我的镜头对着他(她)进行不倦的捕捉,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捕捉每个人物或隐或显的性格。发表、参展、得奖的作品,几乎全与人物有关。对于风光、花卉,我只是顺便拍拍。没有用心去拍,尽管浅陋如我者,也知晓我国古代美学理论向来主张“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我服膺的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讲得直接明了:“一切景语皆情语”。艺术家就是要善于用拟人化,用自然的客观物象来观照人类的主观世界,达到通感,使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就是典型的例子。今年拍荷花,不知是由于艺术理论素养的提高,抑或是人生阅历的厚积,抑或是无常观的强化,面对荷花的红颜薄命,在“感物伤怀”的情素里,我忽然觉得与她有了畅快沟通,悠然心会读出了她展示的万千风情、流露出的淡淡忧伤,居然与我烟云际会似的心绪有了许许多多的对应。当我镜头对准她们的时候,心潮澎湃,感触良多:在几乎难以感觉的微风中,两瓣吹弹即破的荷花悄无声息飘落翠叶上。转瞬间鲜活的尤物就香消玉殒(见图一)。生命之花何以美丽而脆弱?转念一想,人有时又何尝不是脆弱如花。触景生情,蓦然省悟了佛对“无常”的感喟。时运无常,生命无常,窥破玄机,来固可欣欣,去也不必戚戚;面对相扶相携、作牵手状的残荷图,我想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婚姻(见图二);面对形单影只,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的莲蓬,于明镜的水面留下了明澈而沉静的影像,使我顿悟,孤独有时并非坏事。当我们懂得欣赏孤独、享受孤独,心胸就会开阔,心智就会发达。发现平时不易觉察的美,想通平时不易想通的事(见图三);看到两株荷,保持着适当距离,不即不离,友好地守望着,我联想到距离在人际关系处理上的重要(见图四)。太近了,我们会苛责对方的言行;太远了,我们会埋怨对方的疏离。说到夫妻关系,有一个著名的“刺猬理论”,可供借鉴:是说在冬天,两个刺猬挨得太近,尖锐的刺会扎伤彼此;离得太远,又达不到相互取暖的目的。只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会既取了暖又不伤害对方……
日本风景绘画大师东山魁夷先生在《与风景对话》的名著里,写道:“我所画的,是作为人的心灵象征的风景。我不是在描绘,而是在细语人的心灵。”也就是说,东山魁夷先生面对风景,总是真诚地与之对话,将自己的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相契合,进入 “物我相忘”的境界。因此观众才由衷感到,他那蓝调风景画,涵蕴着平和、澄澈、忧伤、眷恋的纯粹情调。虽从不画人,但无不有人的存在,有人的情绪缭绕、弥漫其间。我想,之所以现在拍荷花有冲动有思想,大概是自己也在自觉地与荷花真诚对话,把我的情思与荷花的物象交融、叠映,才有了二十几篇或长或短配荷的文字,自由抒发人生感慨,灵动阐释心灵感悟。欣赏是二度创作,观者睹之,产生共鸣,这是作者之幸;当欣赏者再根据自身的修养、阅历,加以生发或升华,那更是作者之大幸!
我深信,只要坚持与荷花对话,还会有好图、妙文陆续问世。
2007年9月8日 落红叹无常(图一)…… 执子之手(图二)荷花…… (图三)享受孤独……荷花 (图四)守望的距离……荷花 喜欢守望的距离那幅,金色的阳光暖暖的抚慰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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